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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洗漱完毕,刚要进自己房间,母亲叫住了我。至今我记得灯光下那微颤的睫毛和浓郁的煮鸡蛋香味。我抬起眼皮,她就说:“看什么看,还有脸了?”我垂下眼皮,她又说:“低什么头,认罪伏法呢?”按摩完毕,母亲就出了厨房。
她边走边说:“切了点土豆片,自己敷上。”其实这架打得没理由,我和邴婕根本都没开始过,然而我就是有一种被背叛了的感觉。大家都知道我喜欢她,但没什么意义,喜欢她的人很多。
但唯独不该是王伟超。可喜可贺,和王伟超干架后没几天,我就迎来了第二架。我身板子好,大部分人都是不愿意和我干架,有冲突多数是忍让了事,然而那天,请原谅我从未见过那么亮的光头,又淌着汗水,与太阳遥相呼应,晃得人头晕眼花。于是我就推了他一把。
我想告诉他即便是高中生,也不应该剃这样的光头,他貌似并不同意我的看法,不仅反推回来,还指着我说:“肏你妈屄!”
于是我来了两拳,又跺了两脚,他就趴到了地上。时值晌午,篮球场像块盖玻片,不远处的食堂人声鼎沸。我刚想招呼大家继续走,脑后就盖来一板砖。
于是我就不知东南西北了,在医务室紧急处理一下,我被送到了校外诊所。刚缝完针母亲就赶来了。
她发丝轻垂,汗如雨下,砸到我身上简直振聋发聩,在我茫然的目光中,她使劲捏着我的手叫着“林林”实在太过使劲,我只好答应了一声。
她总算松了口气。据说板砖最容易把人搞成脑震荡,而后者的一种临床表现就是痴呆。接下来就是输液,我斜靠在床上,感觉一个脑袋有两个大。
情不自禁地,我就想到了被人开瓢的地中海。进而我想到,老天爷貌似搞错了,要说开瓢,再没有比那个光头更合适的了。母亲咨询过医生后就平静了许多。
虽然还捏着我的手,但她说:“好了再跟你算账。”说这话时她手心都是汗,丰满的胸部把衬衣撑开一条缝,似有股热气从中溢出,持续地冲击着我的脑门。
我赶紧闭上了眼,在气态的酒精海洋中,伤口随着母亲的脉搏轻轻跳动,后来就不跳了。再后来伤口又跳了起来,隐隐作痛。
我睁开眼时发现下体直撅撅的。输液室的门轻掩,也不知哪来的风,窗帘四下飞舞。母亲就坐在窗外,与陈老师闲聊着,声音轻柔却清晰。起初她们说着工资待遇,后来就谈到了地中海。
陈老师一脸愤恨:“那家伙在医院里躺了两周,我以为他会辞职走人,嗨,没事个样子。”母亲叹了口气。
陈老师说:“要我说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谁让别人上面有人呢,这种事连个处分都没有。”我刚要喊母亲换药,陈老师压低声音:“哎,你说你妹夫下手挺黑的嗨,给人揍成那样。
以前我还觉得乔晓军除了有点秃,还勉强能看,现在咋瞅咋猥琐。”母亲拍拍陈老师肩膀:“你这说哪去了。”后来两人不知道说起了什么,吃吃地笑了起来。
透过玻璃我能看到母亲低着头,脑后乌亮的发髻都一颤一颤的,也不知过了多久,笑声总算停了下来。陈老师攀上母亲肩头,声音更低了:“我看你妹夫那小眼放着精光,不会在打你注意吧?”
“说啥呢,你个死婆娘。”两人扭在一起。“换药!”我梗着脖子朝外面喊了一嗓子。也许是用力过猛,轰隆一声响,脑袋似要炸裂。
母亲回去给我拿饭的时候,姨父却来了,他一进门就发出一连串看起来十分豪气听起来却无比猥琐的笑声“哈哈哈,到底是我外甥。早前才听说你和同学干架了,才过了多久,板砖都挨上了。
哎哎,我这话可不是损你,年轻时不挨一板砖,都愧对那青春啊。姨父以前也挨过几次。”马勒戈壁的,你现在那损样是挨板砖砸成的吧。
我有些心虚地瞅了一眼姨父,他的表情和说话都和往常一样,这让我多少心安了一些。姨父点上了一根烟,这时候进来一护士姑娘立刻就嚷道:“病房内不许”一转头间“哦,是陆书记啊。”
姑娘那泼辣的模样变戏法般变得谦卑起来,高八度的音量突然转到了毕恭毕敬的轻声细语,真让我大开“耳”界。姨父吐着烟没理会她,那护士姑娘说完屁股一扭,屁话没再说转身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