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啪啪脆响,男人笑出声来,像是火车隆隆驶过,那条狭长的疤又在蠢蠢欲动。我放眼厨房,空无一物,连灶台都消失不见。
心急火燎地冲向卧室,一阵翻箱倒柜,我终于在床铺下摸到那把弹簧刀。它竟裹在一条内裤里。我小心取出,凑到鼻尖嗅了嗅。冰冷依旧,却挥发出一股浓烈的骚味。这无疑令人尴尬而恼火。
但我还是别无选择地弹出了刀刃。锵的一声,屋里一片亮堂,那瞬间射出的白光如一道暴戾的闪电,又似一缕清爽的晚风。喘息着睁开眼,我早已大汗淋漓。月光清凉如水。
在地上浇出半扇纱窗。我感到裤裆湿漉漉的,就伸手摸了摸,之后,肚子就叫了起来,喉咙里是一片灼热,连头上的伤口都在隐隐跳动。我从床上坐起,除了梧桐偶尔的沙沙低语,院子里没有任何响动。
然而,刚开门我就看到了姨父,他赤身裸体地站在院子里,眼巴巴地望着月亮,那毛茸茸的肚子像个发光的葫芦,反射着一种隐秘的丛林力量。
其时他两臂下垂,上身前倾,脖子梗得老长,宛若一只扑了银粉的猩猩。我眼皮一下就跳了起来,就这一霎那,他转过头来。至今我记得那张脸如同被月亮倾倒了一层火山灰,朦胧中只有一双小眼兀自闪烁着。唯一有自主意识的大概就是嘴里的烟,瞬间就短去了一大截。
我似乎听见天空响起了一声闷雷,昂或是我内心擂起的战鼓,掌心一阵麻痒,脚步却没有任何停顿。
从他身边经过时,我感觉姨父是尊雕塑。所有房间都黑灯瞎火,院子里银白一片,像老天爷摁下的一张白板。没有母亲的动静。我径直进了厨房。开了灯我便对着水管猛灌一通。橱柜里放着了多久。
只记得在我狼吞虎咽时,右侧墙上老有个巨大黑影在轻轻摇曳,他或许连屁都没放一个,又或许发出过几个拟声词,再不就絮叨了些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而我,只是埋头苦干。我太饿了。
大汗涔涔中,褐色糖浆顺嘴而下,甚至淌到手上,再滴落缸里。我把手指都吮得干干净净,等我吐着舌头从搪瓷缸上抬起头,姨父又进来了。
这次他套了件白衬衣,没系扣子。说不好为什么,当这个大肚皮再次暴露在灯光下时,我多少有些惊讶。
我老觉得屋里有两个姨父,以至于不得不扭头确认了一番。这次他走到我身边才停下来,单手撑墙,摆出一副西部牛仔的姿势。我发现他穿着父亲的凉拖。“咋不说话?”这话不过是一个由头,没有任何意义。
我忘了在哪本武侠小说看到的,刀一定要有鞘,有鞘的刀才是完整的刀,刀的意义就是藏在鞘里,等待被释放的那一刻。
我还在另外一本书看到大致一样意思的话:沉默是懦夫的外衣,却是勇者厚实的刀背。我没搭理他,又捏起一个煎饼。我还是饿。我说服自己:毕竟中午只吃了份盒饭。“你脑袋不要紧了吧。”姨父干笑着在我身旁矮凳上坐下。
真的是矮凳,很矮,相当矮,以至于他需要仰起脸来看我。于是他就仰起了脸:“泡面最好不要吃,还有这油炸食品,特别是你这种情况。”他指了指脑袋:“对伤口不好。”我走了出去,今晚的月亮很圆,然而是个无星的夜晚。
“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姨父跟了出来,一副担忧的模样“怕不是留下了什么后遗症吧,要不姨父带你去省城医院看看。”他上身挺得笔直,两手搭拢在膝上,看起来像个憨厚的和尚。
我终于明白了那种感觉从何而来,那是一种极度的烦躁而被强迫进入的宁静,平静的湖面下,是滚动的岩浆,在凝结,又爆裂,他把自己当作我的父亲了!
我终于找到了内心不安的来由。“你看你,有这样了。姨父以为已经和你达成了某些共识,哎有时姨父挺羡慕你的。”羡慕我什么?有个被妹夫圈养的母亲?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姨父像是没有听见,兀自把矮凳往后挪了挪,重又坐下“林林啊,姨父知道你妈在你心里份量重。”
我脸上登时大火燎原,硬邦邦的目光在厨房环视一圈后定格到了门外。我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于是就张了张嘴。我说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很正常,真的正常啊林林。谁没年轻过啊,青春期嘛,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那也是”姨父支吾半晌没了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