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

    （1）我终于回到家乡。熟悉的环境，家人，朋友，在几乎同一个时间里一起回到身边。

    我没觉得自己有多兴奋；我回来只是为了叶儿，这也只有我知道，才不久前，因为收到叶儿的一封信，我就毅然辞掉在外地的工作，在上司讶异的目光中递上我的辞呈。然后以最短的时间收拾行囊，回到家乡，没有叫我回来，但我不能不回，如果我们真的是非分手不可，我的返乡，就算是我为了我们这段感情最后的一次努力，结果我不去计较，但最起码，我不会在以后的日子里因为这个而不断的遗憾着。

    到今天为止我回来已经是第三天了，我没有见到她，我给她写过信告诉她我回来的准确时间，为什么就见不到她呢？我有些不安，心里有不详的预感。我想如果再见不到她，那么以后，那么就没有什么以后了。

    回来的当天，我按捺不住想立刻见到她的迫切，打了一辆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她上班的幼儿园，可我没有见到她，她同事也认识我的另一位老师诧异的看着我，然后说：“她已经辞职不做了，她没告诉你吗？”我有些发愣，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半晌后我问她，她看了看我，迟疑了会儿说“过两天她会去找你的，你别问我了，我不好跟你说什么的。”我不好再勉强她，说声“谢谢”回头走了，这真是好大的一盆冷水，把我什么激情都浇没了，我想不出是因为什么事，心情不由得阴郁起来。

    今年秋天雨水特别多，回来时看到的天气都是阴沉沉的，才不几天，雨水就淅淅沥沥的连绵下着，四处潮乎乎的，人的皮肤上都像是粘着一层水。

    讨厌的雨季，人在屋里都感觉象是泡在水里似的，我把家具擦了又擦，凝结墙上的水露我也通通给擦掉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在我胡乱忙活的时候我听到门外有人在叫我，我打开受潮后吱呀作响的门往外看，不正是她么，我一时惊讶多过欢喜，我知道她可能会来，我等着想见的也正是她；但骤然看到她我还是有些目瞪口呆。

    这时候的雨开始变小了，淅沥的雨点化作了雨丝，在斜风中胡乱的飞舞着，胡乱飞舞着的还有她飘逸的长发。

    “叶儿”我的声音有些怪怪的，我都想像不出这声音是从我身体的那一部分发出来的。

    叶儿远远的站着，面容沉静，她的眼睛定定的盯着我看，神情专注，象是在确认着什么，她的手上撑着一把蓝色的雨伞，但这也遮挡不了胡乱飞舞的雨丝，纷扬的雨丝把她的眉毛发丝都粘湿了。

    “进来坐吧！”我说。

    她浅浅的一笑，然后慢慢的摇了摇头。

    “不了，”她说：“你去找过我？”我点了点头。

    她就此沉默了一会儿，她的眼睛一刻不停的盯着我看，雨丝仍然飞扬，而她一动不动的站着，再久一点，我真怕她会就此化在漫天的雨丝里。

    “你。以后不要再去找我了！”她说，她的面容略显苍白，把话说完后她又定定的对我看了看，然后低下头，转身走了。

    愕然中我看着她就这样离开，我的神志有些混乱，我不知道我应该做些什么。不远处，有一瘦高的男人撑着一把黑伞，分明是在等着她；叶儿默默的走过那男的身边，没有说话，那男人带着模模糊护的表情看了我一眼，也随着她走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屋里，又怎么走到阳台的，这就是我不祥的预感了；我不愿再想是为了什么，但我知道，这就是我回来所得到的结果了。

    雨绵延不绝，我站在裸露的阳台上伫立良久，头发面颊慢慢被雨水浸湿了，冰凉冰凉的，我在脸上撸了一把雨水，滚烫的眼泪无可抑制的滚落下来。

    （2）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都和那些久未谋面的朋友厮混，很少一个人呆在家里。朋友们都挺会玩的，带着我出入各种娱乐场所。但久而久之我渐渐感到腻味，本来我就不是个很能玩闹的人；我想得尽快找一份工作，再这样下去，我恐怕会把自己玩疯掉的。

    说来也巧，出去逛了不久就看到了一张较正式招工的广告，不过得先参加为期两个月培训，当时的招工单位不是很多，我没多想就报了名。

    第一天到培训班的时候我起了一大早，穿戴整齐我就赶去了，我以为我来的很早，可我到了那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了，我选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随后陆续来了不少人，在前面坐着的人中，我屡次感觉到有一双熟悉的目光向我投射过来，当我抬头去看时，这目光又倏然不见了，我没有太在意。这个城市本来就不大，有那么几个认识自己的人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培训的本身没有多大的意义，我认为都是走走过场，这不免让我有些失望。于是我开始晚到早走，我这人脾性有些怪，大多时候喜欢独处，不管在哪里，我就习惯一个人呆着，不想没缘由的去认识什么人。我认为做好辅导老师要求做的就可以了，其它的也不去多想，我不觉得我对这培训班的无聊能有什么很大的兴趣。

    当我终于知道这熟悉的目光竟然来自叶儿，我的震惊真是无可言表。

    那天我不想听课，一来我觉得辅导老师说的那些实在没什么意思，二来教室里也太闹腾了，我打算离开，随便找一地方看书总比在这里耗着要好，我拿着课本走到门口，这时刚巧有人进来，我们差点撞在一起，我刚想说不好意思，却发现进来的竟是叶儿。我惊讶不已，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而叶儿看了我一眼就低头匆匆从我旁边擦身过去；我呆立了好一会，然后木然的走回自己的坐位上。叶儿坐着的地方离我不是很远，但我坐在后面，她却坐在最前面，中间隔着几十个脑袋；（这可能是她有些近视的缘故）难怪来了这么几天我都没有看到过她。

    看着她的背影，我的身体有些僵硬，她的一切仍然是那么熟悉，举手投足间一如既往的触动着我；可是这一切已经不属于我了。

    我转过头看着窗外遥远而空无一物的灰蒙蒙的天空，心里喃喃道：这是怎么了！？我的视线不自觉的几次投回到她的身上，我看到她也悄悄的回眸瞄了我几眼，就那么几眼，我都感觉到她的眼睛里竟隐藏着那么多欲说还休的东西。我觉得胸口压得慌，整个人仿佛站在风口，耳边尽是狂风呼啸的声音，脑子里继而嗡嗡的作响。一学友不知趣的坐到我身边，嗷嗷的不知在说着什么，我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这叫什么事！这是怎么了！？为了忘记她我已经在竭尽全力了，何苦还要我见到她，我承受的还少吗！？上天竟是这样来作弄人的。

    回到家里我倒头就睡，我尽量把四肢舒展开来，希望能把见到她时受到的冲击顺着四肢散发开去，这样做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这样了。

    (3)第二天我继续去培训班，我想我是个男人，我不可能祛弱到不敢去面对现实的地步。但第二天她没有来；好么，我想：总算是给了我一个喘息的机会，我可以稍稍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爱情可以没有，生活还在继续，只不过是我和她从此变成两条不再交汇的铁轨罢了。

    再见到她是第三天了。我看到她从外面走进来，脸色有些苍白；进门后她谁也没看，径直走到她固定的位置上坐下了。我没有了初初见到她那么激动，我静下心听课，做笔记，既然做不到当她不存在，起码我可以保持正常的行为吧。等把课上完后休息的间隙，我停下手中的事，从后面遥遥的看着她，看她的秀发，看她身体的轮廓，看她的每一举手投足，这一切原来都是我拥有着的啊；曾多少次我从她身后环抱着她，吻着她的脸颊，把头埋在她满头的秀发里，听着她的轻言细语。而现在，我们近在咫尺，却如同天涯，想到这我心口里开始一阵阵地绞痛。

    这时叶儿的手在耳边往后掠了一缕头发，露出她那姣好的耳轮，她的耳垂下闪处一道金光，穿过教室的空间，直刺我的眼睛。在我们这儿，象这样带着金耳环的女子基本上都是结了婚的啊！我的脑海里一阵眩晕，那道金光那样强烈，就象几百盏聚光灯同时打在我的脸上，我失明了一样感到四处白茫茫的，我的手用力撑住桌沿，呼吸也不怎么顺畅了，尽管我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可我多么不愿意去接受这现实啊，我现在的感觉不是脆弱可以形容的，痛苦吗？是的，我痛苦，就象被核爆的冲击波迎面拍来，整个人碎成粉末四处飞散。

    此后的日子我一直避开她，我不是自己想像的那么坚强，在她的面前，我比什么还要脆弱，我既然没办法再去爱她，也没办法去做到恨她，那么我能做的只有远离她了。我开始隔三差五的才去一次培训班，去了也是借别人的笔记匆匆抄了就回家，我不敢看她，更别说当她探询的目光投过来时我几乎有拔腿就跑的冲动。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我顺利的进入工厂，而她也是一样。这也真够愚弄人的，培训班里淘汰下来的那些人，怎么就没有我们其中的一个呢！我们就非得纠缠在同一个地方吗？

    （4）初初入厂的时候比较忙碌，分配车间，熟悉机械，还有班组的安排。忙碌中我也渐渐接受了我们会经常见面甚至是安排在同一个班组的现实，我的情绪也从较大的起伏中缓缓趋于平静，尽管看到她时心里还免不了隐隐作痛，但我已经能够比较好的控制自己。随着时日的推进，在工作上我甚至能够和她打招呼说上两句话，她有什么做不好的，我还可以去帮助她，说实话我仍然愿意对她好，只是我们都不愿意去多想什么，我乐于帮助她，而她也乐意接受，我们从不谈及过去了的事情。我们之间的关系就这样在略带蒙胧的感觉中持续着。时间真是奇怪的东西，它既能让人随时间的流逝而接受一切本以为无法接受的东西，也能慢慢抚平一颗满是疤痕以为再难痊愈的心灵。

    我在厂里的工作开始得到好评，刚进厂的时候那些领导都以为我不过是个公子类的人物，平时习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进了厂也不过是来混日子；可是随着我的业绩和良好的工作态度，领导们认可了我，也在厂大会对我公开表扬了；当时一同进厂的工人们都对我投来钦佩的目光时，叶儿也引以为喜的对我嫣然一笑。

    本来我以为我和叶儿的关系也就是这样了，可人生如棋，其中的变幻真不是我们能掌控得了的。象现在我和叶儿的交往，也肯定带着一定危险性的，原本就带着情素的两个人，频繁的接触，在道德的制约下游移于道德的边缘，一但一颗火星不经意的迸发，就有可能造成整个森林的熊熊燃烧。这我俩都明白，但我们控制不了相见的愿望，就我自己而言，私下里我还是希望有那么一次火星迸发的机会的，因为我一直都不甘心着这样就失去了曾经最爱的人，我只是一味的压抑着。

    厂外的时间里我们是不会见面的。我的生活沿着不变的轨迹持续着，不怎么出去，一人呆在家里，看书，写日记。实在坐不下的时候我会去和几个熟悉的朋友一起喝酒，我酒量很浅，又是刚刚开始学着喝的，很容易醉倒；也不是我非喝不可，但在我想叶儿的时候，我确实感到寂寞难耐，我还是做不到不想她，做不到把我们过去的一切全部忘掉。于是我只能去喝酒。我的胃不好，醉几次胃就会痛，但这总要比心痛的好吧，我只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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