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口气。”
气氛变得轻松,阮唯与他闲聊几句,前一刻笼罩在头顶的阴云随即散去,大家都是“只缘身在此山中”。
天黑了,露台上温暖的黄光亮起来。阮唯把头靠在陆慎肩上,轻声说:“怎么办呢?大哥好像真的想要我去死。”
“不可能事事都如他意。”
她心中堵着一口气,凄然道:“也许当天死在车上更好,一了百了,干干净净。”
陆慎呵斥她,“不许说傻话。”
“我觉得很害怕,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
他侧了侧身体,揽住她腰背,“不怕,事情摆上台面,想办法解决就好。”
“怎么解决?你死我活的事情,我总不能在岛上呆一辈子。”
“你放心。”他轻拍她后背,讳莫如深。
☆、第23章番外1
番外少年陆慎
一九八三年冬天,陆慎出生在城市中心贫民窟。
三十层的楼,比纸盒更狭窄的电梯,蜂房一般密集的住宅,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人们,即便这座城有无数繁华表象,但它有一刻脆弱心脏,永远在你意料之外,随时崩塌。
陆慎也曾经庆幸,至少他那位只会躺在床上、躺椅上、沙方上颐指气使的白头发老爸读过书,没给他起名叫陆有财或者陆开源。
陆慎家住三楼东南角一间十四坪小隔间里,要和其余三家人共用一间厕所,所以走道内总是骂骂咧咧,但他还小,可以选择去楼下沙堆撒尿,不必排长队等到膀胱爆裂。
那时候又没钱上幼儿园,他就只能在一楼和同楼的孩子们玩,玩着玩着就要打架,但他总是输。
老爸陆乔鑫就在一层屋檐下乘凉,拿一把破蒲扇,穿一件白背心,顶着白花花的头发慢慢在躺椅上摇,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樟脑丸与死亡在侧的气味。
他不会帮他,从来都不,他只会向陌生人一样看着他,不和他多说一句话,更吝啬任何有温度的眼神。
只有母亲下班回来时陆慎才能感受到家庭温暖,虽然通常来说母亲也已经被十小时的连轴劳动折磨得直不起腰,但最起码会有人摸摸他的脑袋说:“你乖,晚饭给你做糖醋肉。”
肉少得可怜,都是边角料,淋巴肉都吃过不少。
而青菜是“晚晚场”,烂菜叶丢在摊位前后,他也与母亲一起去捡。
每日吃饭时还需忍受陆乔鑫吹眉瞪眼,一不高兴就摔筷子,露出一口黄牙,伸出皮肉松弛的手指着年轻的妻子杨惠心大骂,“钱给少了?我亏待你?你给我吃烂菜叶吃猪下水是想毒死我早点分家产?想得美!等我死了,一分钱都不分给你!”转过脸来看六岁多的小儿子,“还有你这个小杂种,老子知道你就等着我死呢!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打死你!”眼看就要抽出他的龙头拐杖来收拾他,但陆慎不怕,一点也不,他知道陆乔鑫的身体状况,他最多把拐杖抬高,接下来摇摇晃晃站不稳,又得坐回原位。
但母亲不愿意他们起冲突,她最擅长忍。
这时候已经将他抱到窗户底下,小床旁边,而陆乔鑫靠在椅子上摸着肚子喘着气,用他那八个音节的潮汕话将他们母子再次骂个狗血淋头。
杨惠心惯于忍耐,她仍能在肮脏的骂声中低头收拾碗筷、再拖地、洗衣服,最后安排儿子上床睡觉。
到时候要上学,而他的户籍还未解决,杨惠心找陆乔鑫商量,同样又被骂了回来。
陆乔鑫骂人的时候看起来可真不像是接近六十的老头,他精神矍铄、老当益壮,仿佛还能再活六十年。
然而陆慎还是上学了,这都得益于陆乔鑫终于大发慈悲出门一趟,去找他那位神秘的朋友帮忙。
回来少不了打他一顿,或许是因为在外受辱,陆乔鑫对他的恨意更增,龙头拐杖挥得虎虎生风,在他背后下横来竖往无数道淤青。
那时候陆慎还不到七岁,他无法反抗,只能忍住不哭,用一双过于成熟的愤恨的眼睛盯牢陆乔鑫。
陆乔鑫打完了、打累了,坐下来歇口气,一面喝茶一面对上陆慎愤恨的眼神,呵呵地笑,“怎么?恨上我了?”
陆慎咬紧牙关,擦掉快要溢出来的眼泪,仍在嘴硬,“你是我爸,我不会恨你。”
“你乐意叫我老爸,老子不乐意你当我儿子。你懂吗?”
“可是你一坐牢大儿子就不要你了,你大老婆也不要你了,只有我妈肯照顾你。”话音刚落,陆乔鑫操起拐杖一阵猛打,口中反复念叨着,“谁跟你说的?谁跟你说的?我他妈今天就打死你!打死你这个扫把星,一出生就没好事,打死你,打死你才干净,一了百了!”
实心木棍落在年幼的陆慎身上似雨点密集,而他长得瘦弱,又比同龄人矮小,根本受不了,很快晕了过去。
还好有邻居报警,社会福利署上门,工作人员揭开他的旧衣裳,目睹血肉模糊伤口,有年长女性忍不住掩面哭泣。
于是他被送进福利院,一年后经过法院批准又被杨惠心接回来,但这一回陆乔鑫显得更加苍老,一眼看过去,是随时都要咽气的状态。
杨惠心依然每天打三份工,天未亮就起床,深夜才回家。
陆慎得到一只新书包,杨惠心替他整理制服时像往常一样叮嘱,“你乖乖的,不要和爸爸起冲突。”
“我尽量。”他瘦得很,在教室坐第一排,又受一帮“古惑仔”排挤,学生生活也很不如意,但他大部分时间投入学习,至少有几位老师给他肯定。
杨惠心摸摸他的脑袋,挎上一只洗得发白的碎花布小包,匆匆出门。
陆慎就此与陆乔鑫之间相安无事,直到他十二岁那一年冬天,十二是一道坎,他的生日更是不祥。
一九九五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当年的最后一天,杨惠心在茶餐厅洗完三百只碗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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