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江免比眼前岑黎玊还要小许多,每到这种时候,江也便会把江免带到自己榻上一起睡,用手支着头,另一手轻轻地拍江免的背,直到江免平静下来,在他身边睡熟,他才会接着睡去。
就是不知道这法子对现在的岑黎玊有没有用。
还没等江也想好要不要如此对岑黎玊试试的时候,岑黎玊突然哭喊了一声:“救救我!”
江也被这声哭喊吓了一跳,紧接着岑黎玊就睁开了眼睛。他脸上全是未干的泪痕,样子可怜,只转动眼珠,朝周围警惕地到处看了几眼,视线最后落在江也身上。
人总会有那么一点恻隐之心,江也也不例外。岑黎玊在梦里哭喊到醒来的模样,约莫太像他那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好的弟弟,他没想太多,侧身坐在榻沿,把岑黎玊整个搂进怀里,让他的头枕在自己大腿上。
“不怕了啊,噩梦而已,醒了就没事了。”他生疏地安慰着岑黎玊,伸手在他背后拍起来,一下一下,十分温柔。
若不是今天,江也都忘了他还曾有过这么温柔的时候。
岑黎玊急促的呼吸,在他的安慰下渐渐平复。岑黎玊也不知道为什么,睁开眼看到江也的时候,他的惊慌失措就减轻了不少……大概是因为上一次,他以为他死定了之后,侥幸生还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江也吧。
“我没事。”岑黎玊哑着嗓子轻声道。
江也低头看他,少年的眼睛已经重新阖上,于是便轻声道:“不用逞强,反正没有其他人。”
然后又是很长一段寂静。
江也就这么保持着不快的频率轻拍岑黎玊的背,到他几乎睡着的时候,岑黎玊才说出下一句话:“你……和魏大哥,为什么要救我?”
“啊?”江也的瞌睡被这句话又说醒了,“魏麟他比较善良。”
“那你呢?”
“我?啊,我……我也有个弟弟你知道吧。”江也说道,可他又不愿意说这些略显矫情的事情,转而用种成熟男人的口吻继续说道,“反正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就应该活在蜜罐子里,不用考虑太多。”
这话说完,岑黎玊不屑地笑了,没有笑出声,只是嘴角稍稍上勾了些许。
“身为皇子,没有蜜罐子,只有刀山剑海。”
“我知道。”江也道,“但以前不知道啊,是不是对我们而言又不重要,小孩子应该被宠着。”
这话说者无意,但听者有心。
岑黎玊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加上魏江二人曾经对他的关爱,那些照顾他的时日,在他本以为已经刀枪不入的心上,打开了一扇小窗。
就连薛子钦极力满足他所有的需求,对他千般好万般宠爱,他也没有这种感觉。那是一股暖意,会从魏江二人身上,涓涓不断地涌入他心底冰凉的地方。
“岑黎尚想杀我,可惜我命不该绝,最后就连三哥也没事,他肯定恼怒极了。”岑黎玊自顾自地说起来。
皇家的事情,江也不太清楚,但至少还是了解一二的。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岑黎尚应该就是大皇子的名讳。虽然这话说出来有点震撼,但江也不露声色,也不回答,岑黎玊就继续说了下去:
“从栖真峰掉下去都没有死,我也想不到。不过这不算什么,杀我这种无足轻重的皇子,他犯不着这样大费周章。”
“他不是嫡长子吗,还争什么。”江也轻声道。
“谁知道呢,反正我不争。”
岑黎玊说这话的时候,跟江也记忆里的岑黎玊简直判若两人,语气像是无所谓,可又透着一股冰冷。
“但是不争,就是死路一条。”岑黎玊又道,“即便我不争,即便谁都知道我继承大统无望,他们还是恨我,折磨我。”
“为什么?”
“因为我的生母是恩宠无双的锦妃,我的舅舅,甚至舅爷爷都是宣国功臣,世代效忠。”岑黎玊说这话的时候,江也反而听不出情绪了。这些事情他也知晓,恐怕民间也无人不知薛家满门的荣耀。
自上一代薛远山开始,到这一代薛子钦,无一不是战功赫赫的名将。
而锦妃在也是除了皇后之外,后宫地位最高的嫔妃。
江也没有再提问,只是继续听他说。
“他们无法羞辱我的母妃,无法羞辱母妃日日疼爱的三皇兄,只能羞辱我。”岑黎玊说着,思绪飘远了些,仿佛那些回忆又浮现在眼前。往日的痛苦和对江也的安心,让他彻底放下了防备,断断续续地说起以往的事情。
“母妃对我置若罔闻,疼我的人只有我身边的嬷嬷……不过她也死了,说来惭愧,如果不是因为照顾我,她也不会死。”
“我等了很久,他什么时候会来兑现诺言,但是他再没有进过宫。”
江也不知道这个‘他’是谁,但江也并不想问。如果岑黎玊乐意说,那么自然会说,如果不乐意,那问了也是白搭。可江也心里朦朦胧胧总觉得这个人是薛子钦。
岑黎玊又接着说:“四年前,我遇见宫里的画师,他对我很好,陪我说话,教我画画,很长一段时间,宫里只有他敢和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