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甜柚子

情了？”听到妻子的话，他狡黠地笑了笑，一边脱着外套，一边说：“火车上人太复杂，我不扮作穷人，还装富翁不成？”接着，他解释了柚子的来历。大儿子默默地瞅着柚子，想象着它的味道；小儿子则失望多了，柚子再好吃，也只有一个，父亲为什么不买更多的好东西呢？真是小气鬼！他抱过柚子，摸了一遍又一遍，口水都流下来了。“你给我放下！只知道吃、吃、吃，都快吃成傻子了，你知道不知道？真是丢人，没出息！”父亲的火气突然爆发出来，大家都呆住了，小儿子的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啊，始终没有落下来。

    “快过年了，叫娃娃们好好高兴高兴，”妻子还想说“你心里有气，也要先忍忍”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她接着说“小彪今年考得也不错，没有得到他哥哥那样的第一名，总算进步了十多名，这比咱们挣几千块钱好多了！”

    父亲的嘴张得很大，动了动，最终没有说出话来。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厨房里，掂了一把刀子出来，从小彪的手里夺过柚子，刷的一下切下去，分成两半的柚子像两只小船在桌子上晃荡着。汁水流了下来，弄湿了桌面，两只“小船”仍在晃动，仿佛要被划走似的。小彪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他委屈、伤心地瞅了瞅哥哥，又瞅了瞅了母亲，他觉得父亲突然变得让人害怕，他要寻求别人的保护，然而母亲把目光扭到别处，不想再看他们，他只好低下头“呜呜”地低声哭起来。

    父亲把切好的柚子拿给大儿子和妻子，桌子上一块也没有剩。妻子转过脸，很奇怪地看着他：“给小彪一块，他也没有吃过柚子。”“他不能吃，再吃就变成白痴了！”哥哥急忙收回递过柚子的手，看来真的不能让弟弟吃，父亲的火气今天实在太大了，惹毛他，非被打屁股不可。“你怎么这样对待娃娃！”妻子气呼呼地走到小彪跟前，把手里所有的柚子塞到他手里。小彪不敢吃，只会“噗噗”地哭。父亲再次夺过柚子，通通放到大儿子手里，眼睛睁得很大，布满血丝。他说：“我说他不能吃，就不能吃！你们去问问他，他考试抄过几回？这么小就会欺骗人，这样下去非毁了不可！”他把目光转移到大儿子那里“你别管，你吃你的柚子，谁不诚实，谁就要受到惩罚。”

    妻子明白了一些，但还是不相信：“你别听人瞎说，叫小彪自己说说吧。”“我回来时遇到他们的老师，人家抓了现行，他能赖着不成？”小彪的脸色猛然变得煞白，他的哭声一下子停住了，他时刻准备着迎接父亲的鞋底。其实，他也不想抄袭，可是看到一些同学在作弊，他就忍不住了，他不想让一年才回一次家的父亲失望，他要父亲充满希望地回来，高高兴兴地离开。他知道父亲没有时间和机会从其它方面了解和欣赏他，只有考试的分数、获得的奖状和奖品似乎才能证明什么，才能让老师和父母放在眼里，一个孩子尽管淘气顽皮，但只要学习好，就还是一个受人喜爱的好孩子，他的淘气顽皮也似乎变成了聪明和个性的标志，学习不好，则大不一样了，你的缺点会被夸大，人们会过早地将你否定掉，没有人会关心你内心的感受，这样的日子想一想都叫人害怕，他的进步又那么慢，先抄一些吧，等到变成考试“不倒翁”他也就不用那么提心吊胆地受罪了

    母亲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眼泪都要流出来。大孩子一动不动地站着，什么也不敢看，只顾吃自己的柚子，也许是因为凉，也许是因为酸，他吃到一半不再吃了，拿着柚子，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脚尖。父亲坐下来，打着火机，点了一根烟，闷闷不乐地抽着。“在我们家，谁不争气谁就受惩罚，这次惩罚你一个柚子，下次还不改，就惩罚你回来种地！”母亲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跺着步子到厨房里淘米做饭。小彪孤零零地站着，感到孤独极了，心里乱极了，从来没有这么挫败过，他开始讨厌自己，体内的热量和力气仿佛一点点地被抽走，他要倒了，倒到地上再也不用站起来了，他不想再流眼泪，眼泪能证明什么呢？

    第二天，时间已经很晚了，小彪昏沉沉地从睡梦中醒来，忽然碰到一个冰凉的、奇怪的东西，仔细一看，这不是昨天哥哥吃的柚子吗？怎么又放在这里？只不过这个柚子太不一样了，它被人用红线细心地缝补过，仍然是一个完整、漂亮的柚子，有几处镂空，可以顺着雪光看到里面放着不少柚子瓣儿，昨天哥哥并没有把柚子吃完，可放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啊？如果让父亲知道了，非发火不可，昨天屁股上没有出现青紫已经很幸运了。

    哥哥走过来，轻轻地搂了搂他，说：“这个柚子，我给你的，你要吃了它，还可以点一截蜡烛在里面，像个小灯笼呢。”小彪犹豫着，不敢接。“别担心，我没有吃完它，就是想给你留着。妈妈看见我笨手笨脚地缝柚子皮，就帮我缝，我可缝不出这么齐整的针脚！”“爸爸知道吗？”哥哥“呵呵”地笑着回答：“你别怕，你看这些孔，除了爸爸，谁能雕刻得这么好看？”他接着又说“爸爸妈妈都说，只要你改正错误，你还是个好孩子。爸爸还要我对你说，他昨天的脾气太坏了，要你原谅他。今年爸爸给我们准备了好多好多的压岁钱，我都偷看到了呢！”

    小彪含着热泪吃了一口哥哥为他剥出的水晶一样的柚子肉，呀，有一些酸！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仔细再品味一下，就很甜很甜了。这个柚子大概是最好看、最不一般的水果了，他舍不得继续吃下去，他拿着又大又圆又金黄的柚子向父母那边走过去，他要承认错误，也要说一说他为什么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