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彬在依依面前仍然还是那样开朗乐观笑语依旧,可依依却明显地沉静了许多,大眼睛里盛满了忧伤,夜里则常暗自垂泪。
5
凌晨三点钟左右,依依在医院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睁开了眼睛。
四周一片沉寂。从挂着窗帘的窗户看出去,外面一片漆黑。
依依吃力地眨动了几下眼睛,张大嘴巴,喘着粗气,胸脯急促起伏,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她惨白秀美的脸庞,两行泪水顺着她消瘦的脸颊缓缓流淌下来。
看护依依的护士,见到依依醒来痛苦的样子,慌忙检查了一下依依身边仪器上显示的各种图表和数据。心电图屏幕上,显示着她的心脏跳动,缓慢而又不规则。护士赶紧往她的胳臂上注射了一针镇静剂,并在她的点滴里加入了镇静药,为她调整了一下氧气面罩。终于,她的胸部起伏平缓了下来。
依依努力地睁大眼睛,执意请求护士暂时拿开面上的氧气面罩,并拿一台录音机来,按下录音按钮。
“哥哥,我刚才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银色的天空,一望无垠的银色原野。一群身穿曳地长袍的人们像纤夫一样肩上拉着一根绳子,在雪地里艰难地跋涉,绳子的末端连着一间房子,房子底部装着四个巨大的滑轮。纷飞的大雪中,他们经过了结了冰的湖泊,拉着房子一步一步向山上走去
感觉上好象是某个北欧国家的冬季。
我站在高高的山坡上,迎风而立,注视着人们艰难地行进。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又要把房子拉到什么地方去呢?
他们离我越来越近了,我这才看清,原来这是一座用冰块造成的房子,窗子、屋顶、阳台、墙壁上还雕刻着美丽的星星图案。
人们拉着房子,从我脚下的山坡经过,又翻过一座小丘陵,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他们为什么要造那么一座满是星星图案的冰房子,这么吃力地拉着它上哪儿去呢?
突然之间,泪水蒙住了我的眼睛。过不多久就是春天,太阳一出来,这房子会怎么样呢?我不敢想象。
就在这时,我从梦里惊醒了过来。
哥哥,医生告诉我,我患的是“发作性急性心脏异常”就是说心脏部位的脑溢血,这是一种罕见的、原因很难判别的突发病例。我的心脏已完全衰竭,如果把那些医学装置从我的身体里撤出,我连几分钟的时间都活不了。
我现在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楚了,我看到死神正在一步步走近我。
如果上苍注定我要在最美丽的时候,独自奔赴黑暗与绝望的深渊,而把无尽的悲痛留给哥哥,我不知道神是否真的存在,我不知道神的旨意如何,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为我安排这样的命运。
我看到我生命的灯盏在狂风中摇曳,我像一叶小舟在怒海狂涛中颠簸,不知道还要多久,我就会去往那个漆黑的世界。可是,我知道那里有我们的妈妈和爸爸在等着我,在那里我会很快乐的,并且,我想,我还是会常常回忆起和哥哥这些年来共同度过的这许许多多白天有温暖的阳光,夜晚有柔和的月光和星光的美丽世界。
哥哥,我已经告诉医生,如果万一我再也醒不过来了,一定把我的眼角膜移植给你。一想到我的眼角膜能移植给你,我的眼睛能让你恢复视力,你又能够看见这个光明的世界,看见明丽的阳光,绚烂的晚霞,深邃的星空我就觉得好幸福,好开心,我相信这一切都是上天安排的。
哥哥,你要记住,在你悲伤的时候,我也在悲伤,在你流泪的时候,我也在流泪。所以,哥哥,你不可以悲伤流泪,你要尽情享受生命赐予你的所有幸福和快乐。我会永远陪着你,与你共历风雨,直到生命的尽头。很久很久以后,当你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的眼睛会指引你步入天国,你把我的眼睛还我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的眼睛跟随你过了美好的一生,我很快乐。
亲爱的哥哥,我在天国等你,等你离开人间,向我缓缓走来,我们下辈子再做兄妹,再见,哥哥”
病床上,依依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她的眼睛安详地阖着,眼角缓缓流下两行泪水。那天的雨下得缠缠绵绵,带来初冬凛冽的气息。
6
那是一个风轻云淡的日子,蓝色很高很高地挂在天上,很沉静,很悠远。无数洁白的海鸥在海面上展翅飞翔。海边的山坡上,四周树木葱茏,树林前面有一片绿莹莹的草地,地毯似的绿色草地上开着许多不知名的白色、蓝色、浅黄色、浅紫色的小野花在微风中摇曳,没有喧嚣,只有花开的声音,没有烦扰,有的只是宁静和幽谧。
彬把一束百合花放在依依的坟茔上,阳光下,沾着晨露的百合花闪烁着晶莹的光。
“哥哥,我好喜欢洁白清纯高雅的百合花,白色是一种很纯洁很淡然的感觉,那是天使的颜色。”
彬愿意相信灵魂的存在。
彬知道,他的生命之旅,始终沫着一片翔和的云光,那是妹妹依依对他的牵念。
2006.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