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漏听雨

只好靠想像来弥补她失却的迷影，无心于风雨之声而自追思此时她该有怎样的一份心与梦？此刻她是睡是醒，是否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应这风雨中飘曳的我的心情？又追忆彼时的她，这波及的范围就浑混了，于是心就复萌起鼓荡着这欢喜、悲哀、快乐、失落、宽容、忌妒等诸种滋味，总之所有的幸福和所有的不幸的感觉都拥有了。

    后不知怎么的对萍君的思念突然又淡隐了，就如是影片放到了最后一面仅剩一片空白，于是又注意起这身外的风雨，而这时滴落的雨声在心里也是那样变得单调了，就不知不觉地突又回念童年那夜梦里的另一种声音，耳边就恍又茫然想起那夜鸟的惊鸣和深巷处的犬吠。因已是多年未再见闻，这时想想竟留恋至斯，难免又有那时过境迁的淡漠感伤，然后不知怎么给想的又觉得这种心情也还是很受用，于是心情不禁不复有所开朗，想人生四季里终还有夏季的蛙鸣和秋冬的蛐蟀可相伴，再就是还有那每个清晨的鸡鸣也可醒耳，说到这公鸡却让我不自觉又要叹上一叹。想鸡或与人同，或自然界中所有的生物都是如此：一旦养尊处优了就有所变态，鸡这几年来想因食足了而不用翻沙寻食而生出了与人一般的情性，就是变得也不爱叫更了，更有甚者如我表大姐家所养的几大公鸡，肥壮壮的已有八九斤了，可也只是不啼唱、呜呼我叹：真乃境之所至，性情为开。

    至此时，那股狂疯刮吹的风却突然被谁砍断而瞬间停息了。而雨声在这刻听起来却愈来愈清晰明快了。俗有说“风雨同途”所以又猜想到这风停也只是暂时的，就像人一样的风大概也偶有急之的，因为此时我的心确就萌有那“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心动，只强烈的预感到将有又一轮更为凛烈狂动的风便欲袭到。

    风雨中依虚停留飘荡着自己的几许默叹，默叹之下，就我而言，绝无好音，但似乎也有例外的，好此时又想到的陆放翁的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中的“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虽同样是因风雨而叹，但其实以忧国忧民的大丈夫气概，又怎同于我小小民的个人忧愁哀怨。好在这里只谈风雨，不说心胸，借此错开继续说听雨，可是天空正渐在黎明放亮，触目渐已有所见，再说下就只有看雨而非听雨了，况我实在自也厌倦了，只好作罢。

    这胡说乱道的些话，就自己所看所感，实是混浊不堪，可以再总结澄清一下吗？我且试试看，待得用过早饭之后。复观落雨飘风，回想昨夜听雨之事，竟自描有七字四句，虽未尽达昨夜之竟，但也略自算得听雨一得。现拟描在下，以供博得一笑：夜深有惊人自起，梦已残碎情余愁；回首风雨竟自哀，只因滴滴敲心头。至于这“敲心头”是一种遥望、是一种自慰，还是一种回首，这可以不管，总之，只觉得这种精神经历也值得珍重留念，因为，回观个人一生，缤纷烦乱的走马灯似的充塞于生活的每个缝隙，有时让人甚不堪于沉重的背负，更或沦落于孤独失落的境地，生命如跋涩于荒漠之中的，所以待到下次的午夜梦醒，又恰逢得落雨风声，再回想今日，感觉其中的得与失，悲与喜，或别另有一番滋味。这说的太远了，只好收回来，就说今天既然听了感了，想也是值得怀念的呢？而以后若果然于心灵之间偶有闪现，就任其自然闪现吧。这样，就连时间的远近也不必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