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有弟子忍不住道:“老师,可要到前面的茶摊处歇歇?”
因为观者太多,这木架前已经摆了不少摊子,叫卖什么的都有,也不乏歇脚的地方。
谁料张载却摇了摇头,突然问道:“你可曾读过《造化论》第六期上梦溪生的文章?”
“读过。”那弟子赶忙答道。如今气学一脉,都是要读《梦溪笔谈》和《造化论》。前者轻松些,读之趣味横生,后者则艰涩的很,让人头痛。不过第六期上梦溪生关于“力”的解说,实在是简单易懂,也让人记忆深刻。
“若无外力,动皆直行,静皆恒静。”张载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摆锤,“此物是沿直线而行吗?”
看着细沙上画出的条条直线,和由众多直线构成的半圆扇面,弟子一时讷讷不敢答。这钟摆确实是直行摇晃,可是画出的轨迹却发生了偏移,实在是古怪啊。
没有等到弟子们的答案,张载抬起头看了看天,和那直入云霄的木架,喃喃道:“无风,无机关,无外力,它为何会偏转呢?”
这问题,依旧没人能答。于是张载不问了,继续立在木台前,全神贯注的看着那摇摆不休的铜摆。这一站,就是一下午。自鸣钟“叮叮当当”响了一次又一次,眼见太阳自天中滑落,已然西垂,弟子们再也忍不住了,又劝道:“老师,天都要黑了,该歇歇了。”
五十几岁的人了,在日头下站上两三个时辰,如何吃得消?更别说,张载的身体本就不好,更让弟子们忧心。
这句话再平常不过,张载闻言却浑身一震,抬头望向天际。灿灿烈阳,如今已经变得橙红,染尽了半边云霞。就算夏日天长,也不过再撑些许时候就要落山。
这是每日都能见到的景象,此刻在张载眼里,却刺目了起来。他飞快又低下头,看向那沙盘。站了一下午,钟摆早就离开了原本的位置,画出了小半个圆弧。铜摆有气无力,也不知何时会停。张载却不理会,只怔怔看着沙上的线条。若是以那白灰画成的“十”字为标线,铜摆岂不是也是向西偏转的?
没有外力,运动之物是不会转向的。那使得的几十斤铜摆悄无声息偏转的,又会是什么?
张载猛然抬脚,用力跺了跺足下的地面。
“恩师!”“老师,可是腿麻了?”
一群弟子惊呼搀扶,张载却推开了他们,直直指向那晃动不休的铜摆:“架不动,人不动,风不动,那动的究竟是摆,还是足下之地?”
这问题太过离奇,一众弟子都惊得呆住了。莫不是恩师被着难题所困,犯了癔症了?
有个弟子大着胆子道:“恩师,地如何会动啊?吾等不都站在这里,未曾离开……”
“那是因为吾等都站在地上,随地而动。那钟摆却悬在空中,方才是一动不动!为何会偏转,为何画出的是个圆?你们还想不清楚吗!这是地在动,自西向东,旋转不停!”张载的声音都有些哑了,几十年的养气功夫被忘了个干净,只恨不能吼出声来。
这句话,让他身边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地会动?还会转个不停?哪有这样的道理!然而若非如此,那摆锤又为何会转个不停呢?为何画出的是始终是圆,而非其他图形?可是这跟众人所学,截然不同啊!
看着一众呆若木鸡的弟子,张载转过了头,再次看向那轮即将落尽的残阳。他忽的笑了出来,边笑边轻声低语:“是了。昨日之日正是今日之日,今日之日也必是明日之日。分出昼夜的,从来不在日月,只在地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