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有盈亏,有月相之变。可三月时间,也不过是从上弦变朔(新月),再由朔变为下弦,其望(满月)周期却比之前更为漫长。若是太白绕地而行,绝不会出现此事,唯有绕日而行方能解释。官家,臣也是自幼读圣贤书,哪能不知圣人教诲?可是此事一看即明,任谁看都是这般,臣岂能欺君?这里乃是臣一年观星所得,恳请官家一览。”
那双眼中,没有畏惧,没有退缩,只有坚持和笃定。赵顼的手,再次抖了起来。看向沈括身后那战战兢兢抱着书的小黄门。那人怀中的,有极大的一摞书,不知记了多少天象,又有多少惊世骇俗之语。按道理,身为天子的自己只需要找几个人,从中挑出错误即可。可是赵顼却无法开口,甚至不敢接过那摞书,看上一眼。
地球当真是绕日而走吗?连五星都绕日而走吗?那“天”又是什么?他这个“天子”,又算什么?
思及此处,胸中恐惧也变成了愤怒,赵顼再次张口:“荒唐!”
满含怒意的两字,让沈括骤然低下了头。然而这雷霆之怒,并未让他胆寒。心中早有预料,沈括只是低低叹了一声。不论天子是信还是不信,至少他说出了实话,未曾欺君。他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此子妖言惑众,当杀!来人,把他拖出去……”赵顼已经不再犹豫。这“日心说”绝不能人旁人知晓,他绝不能让人动了自己的根基!
然而天子话音未落,王安石突然上前一步:“官家,言事者岂能擅杀?”
这是大宋国策,对于犯官可以流放,却绝不能杀。赵顼没想到王安石会突然站出来,胸中立时生出了恼恨:“为何不可杀?难道王卿要放任这荒唐之言传遍天下吗?”
面对天子的怒火,王安石却摇了摇头:“杀朝廷重臣,总需昭告天下。官家莫不是要让天下人,皆知其人因何获罪吗?”
赵顼愣住了。是啊,就算是天子杀人,也是需要理由的。可是他能用什么理由杀沈括呢?难不成要把这“日心说”也昭告天下?他当然是不敢的。
可是不杀沈括,他又觉得心底难安,浑身颤抖不休,似乎连足下大地都摇晃起来。
王安石见天子面上神情,也叹了口气:“天道如何,又岂是寻常人能妄议的。身为监天官,沈括口出妄言,自该去职。不过其人敢任事,不藏私,却未尝不是个纯臣。”
这话是在劝谏,想要救沈括的性命。却也未尝不是告诫天子,能冒着如此危险进言的沈括,不是个佞臣。若是佞臣,他自然可以把这一摞的记录藏下来,给天子想要的答案。能拼死谏言的,不是纯臣又是什么?杀了他,必然是天子的过失,是能在史书上记上一笔的污点。
赵顼是立志要做圣君的,这话不免让他稍稍冷静了一点。看着依旧垂头不语的沈括,和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的王安石,赵顼突然觉得心底有哪处乱了。
沉默了良久,他开口了:“难不成孔子、董子所言,都错了吗?”
这一问,沈括和王安石都知道问的是什么,也知道其中凶险。沈括沉吟良久,方才道:“天地自有其道,不为人言改。”
王安石答得却比他圆滑多了:“天无垠,星辰亿万,何止日月。官家贵为天子,不当以日月为忧。况且阴阳有定数,天地本有其理。”
他并没有否定“天人感应”,而是把“天”的概念再扩大了些。就算地真的绕日而走又如何?天子是“天之子”,并非“地之子”或“日之子”。为了这点变化忧心,岂不是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