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终究没问。
不敢问。
若真有所错怪,自己将终生愧疚。可再愧疚,也换不回一个健康完好的他。
毕竟,一气之下的私刑,当时下的是死手。
“师傅?”说着话,师傅眉头突然紧蹙,蒋行君不禁叫唤。
“嗯?”沈越抹一把脸,似要把残存脸上的几分动摇抹去。可某些念头一旦生起,就必然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再怎么抹,不过是欲盖弥彰。
毕竟,战事完毕后,松下神来,脑里心里,竟全是他。
沈越恶狠狠起身,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不耐道:“去把江大小姐押到我帐里。”
蒋行君惊叹:“啊?!难不成……难不成师傅想开荤?……”一语未完就被沈越反手一把摁在柴堆上,蒋行君没来得及反抗,嘴里呜哇乱叫,沈越随手抄了根柴火就抽,并骂道:“睡饱了寻老子开心是不!你们打完仗高枕无忧睡得香,老子还得屁颠颠跑去外国应酬,叫你们闲得蛋疼!”
抽的虽不是恼火的正主,可终究让这股无名火有了泄处,丢了柴棍,沈越顿觉神清气爽,大步走向自己帐篷,并丢下话:“怕有落网之鱼,斩草还得除根。把人送来,我亲自问。”
蒋行君捂着发疼的肩背,还不忘拍马屁:“师傅就是严密,什么时候都滴水不漏!”
第29章苦寒念尔衣衫薄
沈越行走不远,就看到孙辟疆和潘富旺。孙老常年征战,矍铄健谈,行动间更是健步如飞,若不是他两鬓染霜,还真难相信下月便是他五十寿辰了。
也不知潘富旺说了一句什么,逗得孙老径直笑弯了腰,沈越上前酸道:“什么这么好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说与我听听。”
孙辟疆揽了沈越肩膀,借力站直身子,才道:“笑什么?就笑你如何在金虏美人堆里扮演柳下惠,哈哈哈……”
沈越眼风射向潘富旺,这蓄了络腮胡的莽汉即刻抱拳辩解:“孙老要我事无巨细交代清楚,我……我这也是上命难违。我帐里还有点事,二位大人聊,我先走了。”说罢夹着尾巴利索遁了。
直到潘富旺拐入一营帐后面,再也不见人影,孙辟疆才敛了笑容,肃容正声:“阿越,你向来老成,虑事谨慎,过去我最放心你。可这一次,你竟兵行险招,置生死不顾……”
“最后还是赢了嘛。”沈越虽抢白,可这一句,说得没点底气。
孙辟疆长叹一声,拉沈越就地坐下:“我明白,你一来救我心切,二来也是为力挫金虏士气。可过去我怎么跟你说的,兵家最忌意气用事,凡事首先得顾全大局。你孤身挺入金虏领地,一旦中了埋伏,你……”
“哎。”
“别忘了,五年前希瓦之战,当时你身中数箭,坠马时被踢断肋骨,等到被发现都是一天后的事儿了,抬回来时你烧得迷糊,可嘴里却叨念得清楚,你说,你必须活下来,你要报仇。”
“五年前的你尚且知道惜命。若这次你出了意外,那就是对过去信念最大的亵渎。”
沈越哑口无言。
是啊,惨遭流放的最初那段日子,跋涉之艰辛险阻,防送公人之折磨刁难,身份地位之一落千丈,无不摧人求死。
可一想到自家百年基业,竟被那吃里扒外的东西焚巢捣穴。而这奸人,踩着沈府的废墟,攀上了当朝煊赫的门槛,成家立业,风光无限。
过去无数个生不如死的日夜,自己咬牙挺下,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手刃宿仇,将其挫骨扬灰。
仇恨,确实是求生的最佳良药。
孙辟疆见沈越愁眉紧锁,甚为奇怪,思前想后一番,才谨慎问道:“过去,你从不提这仇家的故事,而今……不知你这宿仇……报了吗?”
沈越苦笑。
过去仇恨蔽眼,一心认定沈鲤罪恶滔天。而今却疑虑重重。若说沈鲤真有意摧毁沈府,那之后怎有拜托子翀照应沈府的举动。若说这是子翀救亲心切的扯谎,可事后引章照顾、子翀皇上探望,沈鲤皆隐而不发,没有半点兴风作浪的意思。
沈越至今想不清楚,这人到底图的什么?
没弄清楚之前,沈越怎敢报仇?
故而,孙老之问,无可奉告。
沈越将话锋一转,哑声道:“孙老,说句不害臊的话,我一直视您为恩公。沈某今日能东山再起,全仰仗孙老当年的救济照顾。士为知己者死。别说涉险,就算真的舍命相救,我也在所不惜。”
“别别别!你而今也是能顶起大齐半边天的梁柱,老身怎生受得起。哎……”孙辟疆抬头看一眼天边落霞,深深叹一口气,似要把积压心底多时的沉积倾吐出来。俄顷,才重又启声:“没想我这举手之劳,竟叫你视为泰山之恩。我也不敢瞒你。其实,当初对你接济,是受了我一朋友的嘱托。”
“?”不好的预感袭来,沈越打了个通身冷颤,惊乍看向孙辟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