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带着炎去到先前的驼夫帐篷,但是炎没进去,而是躲在外头,轻挑开门帘缝隙偷瞧。
帐篷内烛火通明,二十来岁的驮夫喂完骆驼,已经回帐篷歇息。
就算事先打过招呼,驮夫也知道有个鸦灵术士过来与他同住,但在看到那端坐在软榻里一身黑袍的人时,他还是畏惧到面无人色。因为鸦灵术士法力无边,他们可以招来好运,也可以下咒。
最重要的是没人敢得罪祭司塔的人。
伊利亚走进帐篷的时候,那可怜的驮夫正瑟瑟发抖的裹着一条厚被子,蜷缩在帐篷黑暗的小角落里,似乎要彻底抹杀自己在这帐篷内的存在感。
事实上,他即使不躲起来也没人注意到他,因为“赫连乌罗”的存在感太强了,不仅是因为那一身乌黑斗篷以及脑门上戴着的刻满狰狞鬼头的眉勒,而是他本身的气场就跟冥界魔神似的,往那一坐,什么牛鬼蛇神都得靠边站。
伊利亚给赫连乌罗恭敬行礼,也没换来他一点“好脸色”。
即便隔着帐幕,炎都觉得燃着暖炉的帐内是寒冬腊月,反倒是呵气成冰的外边还热乎一点。
乌斯曼的脸色也太臭了,不仅是臭,还冰凉冰凉的,一副冻不死你不要钱的模样。
“大、大人。”伊利亚恭敬地道,“您晚上要吃些什么吗?”
“我不饿。”乌斯曼看着伊利亚,“王后呢,可有唤我?”
“这……”伊利亚大约是有炎在外边撑腰吧,公然行骗,“没有。”
“知道了,你下去吧。”乌斯曼逐客道,这眉眼间的“寒意”更是料峭,跟刀子似的满帐篷乱飞。
伊利亚是战战兢兢,又小心翼翼地顺着龙鳞道,“其、其实吧,是王后差我来问候您的……”
“当真?”瞬时,乌斯曼全身的寒意如潮水般退尽,且随着伊利亚一句又一句的,“当真!王后可惦记您啦,怕您吃不好、睡不好,想要叫您过去,可又羞于启齿……”
乌斯曼的冰山不但融化了,还开出一朵又一朵五颜六色的小花儿来,简直开心得像个孩子。
而且他端的是“赫连乌罗”的假面,可是他长睫微敛、唇角一勾,浅浅轻笑的样,竟然把外头的炎给看呆了眼。
炎心如鹿撞,终于明白伊利亚说着你在的时候,君上不一样是个什么意思了。
这岂止是不一样,根本是判若两人。
炎忽然意识到以往惯用来“安慰”自己,是“贪恋”乌斯曼美色,才喜欢上他的这个借口已经行不通了。
明明就是喜欢上他这个人,不管他是何种面貌都会为他动心,想要和他在一起。
伊利亚大功告成的从帐篷里出来时,已经不见炎的人,他困惑地挠着头:“怎么跑了?不会是被君上那副冷若玄霜的样子给吓跑了吧?”
乌斯曼从帐篷里出来,问伊利亚道:“你在找什么?”
“没、没什么!呵呵。”伊利亚傻笑着,见四下无人便道,“那君上,您去主帐住吧,小的就不
过去当那碍事的人了。”
乌斯曼瞅了伊利亚一眼:“知道你惯会两头讨赏的,但只要炎开心,本王便不与你计较。不过你要耍滑过了头,这脑袋也是要掉的。”
“小、小的哪哪哪敢……在在在您面前耍滑头……!”君上是在警告他,别在他们之间耍花腔,伊利亚立时领会,吓得脸都绿了。
乌斯曼去到炎的营帐时,炎正让厨子送晚饭来。
这晚饭是盛放在两只又大又方、带着漂亮木纹的盘子里的,木盘子划分有四个深陷的格子,从上面看就像一个“田”字,每一“口”字格里盛放着不同的菜式,这就是西凉的食盒。
第一个格子放着熬得像牛奶一样白的羊肉汤,肥瘦相宜的羊腿肉条剁成小块,先用酥油两面煎过一遍,再用来熬煮,汤里放了骆驼草、千香果等去腥提鲜的西凉佐料,这些都可以入药,原本就是健胃养脾的好东西。
第二个格子里是烤好的馕饼,已经撕碎了,洒满烤得喷香的芝麻。
第三个格子里熏马肉,已经切成薄片,以一张薄荷叶垫着,熏马肉也是西凉名贵的肉品,挑选成年的膘肥肉厚的驽马,宰杀后洗净后将其精华部分,如马肋骨、马臀肉等切成条,配以酿了百年卤水腌制,再用马肠子包裹,悬挂在温火灶头上,熏烤上一月便成了。
这肉味香、有嚼劲,回味鲜美,而且久不变质,易于携带,那些有钱的游商可以不带酒囊也不能不带熏马肉上路。
第四个格子里放的是厨子沿途走来时切的仙人掌果实,外表火红的颜色就像红萝卜头,厨子把它切开,里头便是紫红色带细籽儿的果肉,撒上土法炮制的蜂蜜,熬到黏稠的驼奶,再撒上薄薄的
一层碎黄金一样的蜂巢,便是一道酸甜可口的宫廷细点。
这一顿饭有肉有菜,有主食有点心,色香味俱全,并没有因为跋涉在外就短缺了什么。
可能是因为这厨子也是烧了二十多年御膳的行家,没什么事是可以难倒他的。
由此可见,菲拉斯当真是把王宫里用的最好的厨子、大夫都给炎挪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