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恍惚出神,薛岚因默然自旁人闲言碎语中品味着晏欺往日在聆台一剑派掀起血雨腥风的江湖“趣闻”,正品得格外带劲,忽又听得阁楼外围一阵桌椅挪动之声,当即扬起头来,朝门口望了过去。
芳山古城逐啸庄创立至今足有三十余年,恰因其地域之特殊而云集了东南西北流通不断的各道消息,细细数来,也算得上是应有尽有,无所不及。
彼时正值阳春三月,万物复苏之季,而真正意义上苏醒过来的,却并不止是街里巷外那些冒了芽的粗枝杂草。
逐啸庄古旧却坚实的木门被人一把挥开,随之大步迈入门槛的,是名五官周正的中年男子。
一袭鸦黑泛金的竹纹锦袍,袖口束得齐整有力,而双目亦是炯炯有神。于他身后跌跌撞撞跟了个姑娘,却裹了一身破烂的粗布衣衫,蓬头垢面,被人用绳索绑得像个粽子,连双鞋也没给穿,愣是光着俩小脚在地上磨。
薛岚因天生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瞧了只觉心里异常酸楚,然而抬眼一望阁楼下方早已见怪不怪的嘴碎众人,便也只好跟随大流假装起了眼瞎。
“任老板难得回一趟咱们芳山古城,不带什么别的东西,倒是捎回来一个女人。”很快,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便长了脚似的在大堂内传达开来,“果真是自古英雄过不了美人关啊,闯荡到头来总得有个伴。”
这话没说完,就有人站出来啐了他一口道:“你这不是睁眼瞎么?哪只眼睛瞧出这姑娘是来享清福的?咱任老板是逐啸庄里的老客了,他带回来的东西,能没有看头?”
薛岚因顺势斜了一眼那捆着姑娘直入大堂的任老板,见他面上始终波澜不惊,好似一屋子的喧嚣吵闹都与之毫无瓜葛一般,仅是从容踏步于众人面前,缓缓开口说道:“……诸位,肃静。”
他声音低而沉,像是溺入水底的磐石:“任某此番回城所带来的,的确不是寻常之物。”言罢顿了一顿,将那畏缩在人群后方的姑娘向前一提,木然道:“半年前,我曾有幸去往北域白乌大漠游历了一个来回。世人皆知这白乌族自古以来传承百年,其族中诡异秘术更是数不胜数——如诸位所见,此女正是血统纯正的白乌族人。”
“话虽是这么说了……不过任老板,这女人带回来,究竟有何作用?”
大堂内众人仍是不解,更甚者早已对此略有不耐:“血统纯正的女人有什么用?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倒不如赐我一把锋利的宝刀。”
“是啊是啊,任老板,我们掏钱来庄子里坐着捧场,可不是想看你带回来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任老板微一挑眉,似乎仍是淡然,抬掌扣住姑娘如玉般光滑纤细的手腕,要紧不慢地继续说道:“话都没说完,你们急甚?”言罢,又施力撩开姑娘披散在肩的乌黑长发,缓声说道:“看好了,这是什么?”
声线陡然抬高,薛岚因差点被任老板这一声低喝给震飞了半截魂出去,慌忙抬起头来,不知所措地朝姑娘投去了茫然不安的目光。
只见那姑娘发丝之下细腻的肤色苍白无力,唯独其间一缕丝状的红色纹路蜿蜒向上,直冲面门。有眼尖的没一会儿就给认出来了,喉咙扣得发紧,颤巍巍地出声问道:“劫……劫龙印?”
薛岚因眯了眼睛,又细细扫了一阵姑娘皮肤上曲如蛇行的斑驳红痕。劫龙印他听晏欺说过,百年难得一见,乃是北域白乌族人流传下来的一种诡秘咒术。是印也同时是一种毒,寄生在人或牲畜的身上,呈红色丝状,毒发时红印遍及全身,血脉枯竭而亡。
如此致命毒物,至今尚无人通晓其真正来源。据说古往今来唯有一人成功破印,他以印中剧毒导入自身体内,日夜受尽反噬痛楚,虽说最终参悟其中玄妙精髓之处,却也因此久久不堪重负,拔剑自尽身亡。眼下破印者早已不在,唯独有关劫龙印的传说在江湖上始终不断流传,各方人士削尖了脑袋也想要破解其中奥秘,无奈此印鲜少出现于人前,一众眼红之人便也只好暂时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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