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累了。连日以来的体力透支,使他渐渐趋向于一种灯枯油尽的疲弱状态。此时弯了腰,整个人折在薛岚因肩头,连起伏呼吸都略微有些费力。
而薛岚因则微垂了眼睫,五指拢在晏欺发间,一丝不苟为其上下梳理着。半晌,见他始终沉默不语,低低叹了口气,再度出声道:“我心里一直埋了道坎,一天垮不过去,就时刻没法舒坦。”
他声音很沉,总是带了一丝挥抹不去的轻佻。
唯独这一次,他比谁都还要认真几分。
“有些东西,你不肯说,我自然不会想方设法去追问。但凡是我自身有能力弄清的,我也不情愿永远蒙在鼓里。”薛岚因道,“所以,我离开客栈之前,心急如焚,难免对你做了些……呃,过分的举动。你要因此生气发火,也是应当的。反正,这事情始终是我不对,你若不肯再要我这个徒弟,我……也认了。”
晏欺的表情有些许微不可察的松动,嘴上却还是淡薄平静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薛岚因倒是习惯了他的装聋作哑。停了一阵,大概能猜到自家师父又开始心软了,故而舒出口气,带着几分试探性地唤了他道:“师,师父……”
晏欺挣了两下,似乎是想坐起身来,半途偏被薛岚因轻轻扶住了肩膀,得寸进尺道:“……师父。”
晏欺彻底无奈了。
许久,终忍不住抬起眼眸,一字一顿地低问薛岚因道:“……你,不是怨着我么?”
薛岚因未曾料到他会突然开口,呆了呆,方才略带无措地反问道:“我为何要怨你?”
晏欺道:“我什么都知道。但……我也什么都不肯让你知道。”
薛岚因凝神望着他,半晌,又黯然偏过了视线,缓而低淡道:“我到现在,又何尝不是一人活在云里雾里?过去的事情,我自己能猜到的虽说不少,但大多也都是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混乱记忆。”
晏欺默然迎上薛岚因的目光。但见这让人捉摸不透的混账小子忽又弯了弯唇角,似苦似甜地说道:“只是眼下,有一点……我能够确定无疑罢了。”
晏欺顿了顿,疑道:“什么?”
薛岚因攥住他的双手紧了一紧。随后,倏然贴近他耳畔,极其笃定地说道:“我知道的,师父……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决计不会害我。”
晏欺皱眉朝后缩了缩,似是不太习惯这样过于亲近的说话方式。然而他每退一分,薛岚因就会不依不饶地靠近前来,到最后,干脆将他整个人抵按到墙面上,无路可退,亦无处可躲。
“够了。”晏欺抬手将他往外推了一些,狼狈又乏力道,“你……别叫我师父,我不想认你这徒弟。”
薛岚因无奈地笑了,瞅着他,好一段时间,方想起他二人现下的处境并不适合谈天说地。遂仰头四下打量一番,转而扶着石墙站起身来,直道:“好了,该不该认我这个徒弟,留到之后再说吧,我可不想真在这里烂成一滩上不来墙的稀泥。所以我背你,你来指路,该往哪儿走我们都一起,谁也不丢下谁——就这样,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