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先生愠道:“听黎兄的意思,祖宗的教训遗言,你是不放在心上的了!”
黎家主笑道:“祖宗心虚,我也心虚么?”
那先生怒道:“黎羽声,你大胆!”脚下一踏,一道劲风袭来,掀得地面上铺的一层砖板层层朝他飞去。那姓黎的身形未动,却凝气不发,突然喝了一声,那些砖版全都像被风吹定了似的,直挺挺地在他跟前落下来。
王谒海道:“胡闹。这儿是给年轻人较量的场子,你们两个争什么?也不嫌丢了身份。祖辈的事,自有祖辈的决断;但我辈的事,眼下也正在当口。那王樵身上若是的确被传了凤文,你以为那群妖人不会寻来这里么?那时候我们既不能袖手旁观,又不能就这么放他走,便是一招死棋了。”
那被称作凰姑的老婆婆缓缓开口道:“你是笃定在他身上了的?他亲口承认了吗?”
王谒海道:“他自然不会承认。若是张口就承认,怕是也在这场大祸之中活不到今天。我得到消息便派人去应天府打探消息,官府里有内应飞鸽报来,王家上下,单单洪水退后尚能勉强辨认的尸体,便有百余具之多;无一不被割去了首级,只留着身子。敌手之强,且倾巢而出,不计后果,当真骇人听闻。后来夜中又出了诡异天象,原本平平无奇的一场梅雨洪水,居然最后死伤人数和损失财物算下来比前些年的大灾还要重些。在这种情形下,能从那水中毫发无伤地走到这里,还自称没有丝毫武功……那你觉得他凭的是什么?”
那先生模样的人道:“他竟然没有武功?他说的是真是假?”
王谒海道:“老夫试了,招式还能藏得住,气海却不是骗人的。”
另一个美貌妇人盍目轻声道:“那是真的了!如此强运之人,又是金陵王家的子弟,怕不是来找我们索命的?”她旁边位置上的中年男人皱眉喝道:“你这个哭丧婆,又在瞎说什么!”那妇人嘤然泣落,扭过头去,并不反驳。那人双手一拍,续道,“那洪水不过是天灾,金陵一地,隔三差五年便要一次,哪一年不死人的?又不稀奇。百来万人口,就死个几百上千人,又算什么强运了?说些实际的,这小子有还是没有,是真是假,顶三层一试就知了。”
王谒海道:“所以这小子聪明便在这里。他偏偏不会武功,按我们十二家的规矩,他决上不了顶层,我们若强逼他上去,便是坏了规矩。即便我们好意相劝,改了规矩,他就偏生不从,我们十二登楼的威名,可就要堕在今年了。我这一趟劳动各位,就是想要拿个主意,不但要他不得不上去,还得心甘情愿,主动地上去。”
那妇人道:“他有情人也不?你把他小情儿绑在楼上,一刀刀地,剜出心来,他便赴汤蹈火,也得上楼了。”
那姓黎的道:“他来求我们,无非是为了他家灭门血仇。你让他只要上了顶楼,我们就去帮他报仇雪恨,这不就够了?”
那先生道:“这顶楼有龙图龟数,还用得着别的,我十二家人,谁不想上去?”
王谒海道:“他连武功都没有,秘笈对他又有什么用?”
凰姑冷笑道:“好呀!看来你已经有主意了。说来听听!”
王谒海微微一笑,也不着恼:“尉迟夫人的主意,虽然好用,却显得我们是坏人了,不够光明体面。黎老弟的法子,别人一听,就会知道我们有所求。那凤文究竟有什么威力,别说我们不知,怕这小子自己都不清楚。不把他迫到走投无路,他不会知道其间利害。”
王樵他们哪里知道就在头顶之上,有人正在动他的心思?光是眼下,便已经自顾不暇。那胖子手指用劲,王樵便浑身酸软,半点由不得自己,只得跟着他亦步亦趋。胖仲子低声道:“随我上楼。”王樵环顾四周,但见恰才出手的那几个人,尤其是领头的“病秧子”,都只能瞧着他俩并肩上去,居然不敢轻举妄动。胖子冷笑一声,拖着王樵便如同拖着一件防身的宝贝,紧紧挨在一块儿仿佛连体似的往上头走,他的意思也很明确了:你们若是敢再出手偷袭,我便拿这小子当挡箭牌使。他便再不济,但要内劲一吐,也足够送了王樵的命;果然那适才一直暗中襄助的人也不敢出手。胖仲子走到阶梯口,提气喝道:“薄暮津!你上来!”他虽然甫遭变故,内力翻涌,但这一下仍然把声音远远送了出去,震得几层楼板都微微晃动。大家见他受伤之后,内力仍然如此惊人,也都不免暗赞一声,不敢小觑了他。
薄暮津的声音从底下远远传来,似带笑声道:“庞兄稍待,我便来了。”
那胖子跺脚道:“你再来迟点,便可替我收尸了!你老哥哥我让人熬了灯油,天天照着你和别人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