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定睛看时,果然眼前这个老人的脸孔和刚才他看见的那张脸完全不同,现在更像是一个苍老的女人,与刚才似乎目盲的老人不同,眼里居然莹莹落泪出来,显得一张灰黑枯槁的脸孔愈发瘆人。她张嘴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只听得“嗬嗬呀呀”这样的怪声,脸孔倒是愈发扭曲了。喻余青知道那千面老人身上蹊跷众多,见他此刻被铁链长短缚住,断不能前,急忙在中间打和道:“这中间有些误会,我们两边罢手——”
他话音未落,却见那老人一条手臂居然哗地长出三尺,便仿佛在手臂前头再长出一只手臂般,将柳桐君白玉雕作的胳膊一把抓住。女孩儿平日里千供万奉的,神情也素来倨傲,这一出也吓得她小女儿态毕露,放声大叫,什么风情礼仪全不顾了,平日里当宝贝般珍重的玉箫此刻用得仿佛柴棍,劈头盖脸朝那老人打去。
薛三和尉迟启珏都怔得忘了动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薛三喃喃道:“这是什么怪物!”反而向后退了一步。喻余青顾不得自身凶险,一把拉过柳桐君,锲进他二人之间,扣住那老人伸长了的胳膊喝道:“都放手!”那老人呆了一呆,倒听他话,握住柳桐君的手没再施力;谁料女子早怕得紧闭双眼,一昧使劲,此刻一时得脱却劲收不住,大喊一声,猱扑进怀,手中玉箫直直刺来;喻余青挡在二人中间,避无可避,他又素来爱沾些闺粉便宜,便硬受她这招,用虎口将将扣住玉箫笛口,道:“师姊莫怕,有我在这,已经——”
接下来的话却戛然而止,喻余青只觉舌尖微甜,眼前没来由一阵发黑,一行血丝正从嘴角挂下。低头看时,只见那明明已被扣住的玉箫口里,陡然吐出三寸来长的柳叶薄剑,正正穿过他手心环扣的圈子,悄无声息地埋进胸膛。
第二十七章人生无百岁
四壁大盛的火光黯淡下去,像是久未添灯油一般,不过是刹那刺目的繁华,燃尽了那不知是何年代残剩下来的薄薄一层膏油之后,只剩下稀微的火苗。
王仪一双秀目瞧着顶楼暗淡的穹顶,不敢错珠地定定看着,手脚上却施展毕生所学,不住地向上攀爬。此时那原本布满整面墙壁的泥浆一般的活物离开,露出底下隐隐约约的纵横痕迹,仿佛是某种拓本。她心里喃喃地道“是了!”,顾不得底下其他人,正要再靠近些看清楚,谁料薄暮津和庞子仲却追上来,二话不打便和她争起来。王仪心道:“好啊!你们平日里看起来都是有本事的,这楼也曾和我母亲一同上来过;刚才把话也说得那般好听,可这会儿却也和那些人没有两样。”她此刻双脚倒钩在楼板之上,浑身沸然,显然已经用功到了极致,更兼心气上头,更不打话,仗着身形灵巧以一敌二,一时间谁也分不出胜负,更没有在意到底下的王樵。这时从楼板缝隙之中透入的夕阳微光仿如牛毛细针,反映在那穹顶之上,便似乎有什么亮起来,晃得三人都一忽眼,手中的动作不由得停了。
那细密的拓文处,似乎在暗光影下生着某种苔藓般的植物,此刻被细光一照,叶片上都反射出鳞片一般斑斓诡谲的色彩。那些植物纵横撇捺,居然看上去像是文字、又像是图形。
“见龙藓……”庞子仲低声道,“仪妹子,你好好瞧瞧吧,这就是‘龙图’了……”
虽然是这样说,但三人都没法收回视线,仿佛被那古怪的图形攫住一般。突然听得当啷一声,三人陡然一悚,才察觉出自己方才失神,原来是王仪手上的长剑松落,坠在地上,正砸着先前供奉舍身佛的供案上。三人这才一惊,凝住心神,暗道“好险!这苔藓上怕有古怪。”一时间也不及想透,视线却先随着那柄落下的剑过去,却见王樵一动不动,正坐在那金身佛龛前面;那剑坠砸在案台上好大声响,险险擦着他头发过去,王樵却连一下惊动或者牵扯避让的动作也没有。薄暮津唤了他几声也没有反应,但要说他重伤或者死了,却又不像,身形绷直,倒仿佛是在打坐入定一般。胖子眼尖,道:“喔唷!怪得很了!他似乎被那佛像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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