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那舟船如桥,绵延不绝,从四面八方朝那仙岛涌去。有人想着那阆苑美地,盛光如炽,定然是满地黄金;也有人想窥见神仙模样,许下一两愿心。他们争赶赶划船拨桨,抬头看时,那仙岛却仍然离得甚远,心下暗道:“莫不是蜃楼一类?”正思索间,却听船篷上响一声,两个人影身形如雁,从船前头掠水惊风而去,都不由得一怔,叫道:“有神仙!真有神仙!”
两人仗着自己轻功卓绝,脚力更长,一路踏舟而行,彷如御风。王仪先前还能与喻余青并肩而行,但越过了二三十只船后逐渐气息不继,渐渐脚下吃紧。喻余青往她腰间一带,托着她轻飘飘往前行去,仿佛腾云驾雾,不用费一分气力。将到岛前,那密匝匝船只如网,泊成一片,后来船只已经停不进岸边,见那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耀眼生光近在眼前,谁还能忍得住?也是水乡人皆识水性,都一个个噗通跃进湖中,循舟船缝隙泅上岛去。岛上乌压压一片的人,多是当地乡民,瞪大了眼珠左顾右盼,一开始还只是倒抽气静静地,也不知道谁起了个先,突然疯了似的就开始抢夺翡翠雕的树叶,玛瑙做的花瓣,珍珠镶的花蕊。里头还有人不断呼喝,大约是招呼同伴,争先恐后,人们彷如蚁群,乱糟糟一拥而上都往前挤。
王仪看那一地被踩落碎裂的宝树银花,跌足道:“当真是暴殄天物!只知道珍珠玛瑙值钱,却不知更值钱的是这份雕凿造物的心思。”喻余青道:“我们赶到前头去拦。”两人脚下不停,轻巧巧便从众人头顶借力一踏,当先一步赶到外岛的坡顶,往下一瞧时,哪里还有先前所见那人间仙境的感觉?倒像是哪一户高墙深院、名门世家,如今洞开宝库,引得一群贪婪豺狼你争我抢,血腥味冲鼻而来,最先赶入岛中的人似已交上了手。那辗转腾挪的身法,一看便知和后来的乡民不同,是武功上路的行家。
王仪苦笑道:“这倒省去了我们的麻烦;只是那弇洲先生是谁、在哪里,要寻起来却是千难万难了。”喻余青道:“这些人都是来找他的,怕是他跑不掉。”却又皱眉道,“这偌大一个家庄,怎不见庄丁仆童来抵挡一阵?”
正说话间,就见一个大汉挟着一个穿着水色衣衫的童子从廊阁后转出来,显然是捉住了庄内的仆人,手指收拢,扣在喉头逼问道:“弇洲先生在哪?”那童子满脸惶惑,只是摇头。那汉子喝道:“若是你不说,我们把你家庄子毁了,再把你杀了!”一边说,一边手上用力,捏得喉头咯咯作响。那童子突然张口,一口咬在他手背上。喻、王二人急要相救,但无奈距离太远,刚抢出身来,却听那大汉噫了一声,道:“怪事!”将手一松,那童子的咽管已经被他捏断,砰地倒撞在地,头颅很不自然地歪成一个诡谲的角度。王仪低声道:“好狠的手!”喻余青却道:“那童子有古怪。”只见那大汉脸上一阵青白,突然飞起一脚,正踢在那童子头上,把那童子头像个皮球似的骨碌碌踢转出去老远;却不见有血飞溅渗出,那头颅在地上打转,一双眼还睁着,口唇微张;脖颈的断口处倒出些红色的丹砂粉末出来。那大汉和他的同伙尽皆一愣,都呸了一声,道:“被骗了!这居然是个假人!”
先入岛的自然是早已在岛附近寻觅弇洲派踪迹的武林人士,一时间顾不得争夺财宝、相互拦截,都来瞧这假人;在那童子被折断脖子之前,谁也没看出它是假人,这弇洲派造化之术神乎其神,大家才算窥见一斑。有人道:“这不过是他家一个使唤用也不心疼的童子,就能造得这般精细;还不知道有多少巧夺天工的神仙秘术,藏在弇洲先生的宝库里。”另一个人道:“但这些假人却逼问不出他的下落!谁也没有见过弇洲先生长什么样,如今传到第几代了,是男是女,多大岁数。弇洲派避世无争,江湖上极少有他们的讯息。”再一个人劈手也砍翻两个童子,用剑尖斩下他们手指,果然里头流出的并非血液,而是丹砂,这才笑道:“总之他不会是个假人!大伙儿把这岛翻过来找,见人砍上两刀,不信找不到他。”又有人冷冷地道:“谁跟你是大伙儿了?不如把话撂在这儿,大家一起找可以,但谁找到了弇洲先生,那又怎么算?还能将这活人分成几爿不成?”有几个人便冷笑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各凭本事的事情,谁先找到,自然就算谁的!”又有一位老人道:“我劝大家还是莫要撕破脸皮,找不找得到是一码事,找到之后又是一码事。嘿嘿,那时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里所有人都来与你为难,日子很好过吗?不如先把话说开了,大家先把恩怨放在一边,通体合作,事后各取所需,岂不最合算。”
正说到此节,先前那大汉突然啊哟一声,牙关咯咯作响,一个跟头栽在地上;都去看时,见他手掌从被那假人所咬之处往上,整个手臂都变成青黑颜色,显然是中了剧毒。都叫道:“这假人有毒!”唰地一下,都退开几步,心中各自疑虑重重;既然假人嘴里有毒,焉知它身体里的这丹砂有没有毒?有人便道:“这里只有一座主庄,那弇洲先生想必就在庄里,不抓他出来,谁也没有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