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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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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音。

    他欣喜地揉揉孩子的头。“看来你挺有天分的嘛。”

    “因为我聪明啊!”瑶光笑嘻嘻地自夸。

    确实聪明。

    开阳笑望他。这孩子才六岁,却生得聪颖伶俐,会读书写字又知礼懂事,他娘确是用心教导他,只是偏偏不教他任何关于宫廷之事。

    会不会是因为她想忘了那段过往?

    ***

    思及此,开阳蓦地敛去笑意,瞳神又黯淡。

    她恨他吧!

    肯定怨恨着他的,是他逼得她出宫,过这漂泊无依的日子,这些年来,也不知她吃了多少苦头,经历多少风波?

    他对不起她,即便穷尽后半生,怕也弥补不了她心中的痛,该如何是好?

    想来,开阳惆怅万分,翘首凝望天边清冷新月,没注意到身后,一道纤瘦的倩影于门边若隐若现,默默睇着他——

    他瘦了好多。

    面颊瘦削了,身形亦清减不少,眉宇之间隐隐刻蕴着风霜。

    莫非这些年来,他都没吃好睡好吗?

    自从他近乎耍赖地留下后,每回见到他,她总会不由自主地心疼,想他从前玉树临风,神采奕奕,如今气色却是掩不住憔悴。

    她有股冲动,很想很想喂饱他,却苦于家里没多余的闲钱买菜,幸而他说自己借住于此,不好意思,便买了许多鸡鸭鱼肉回来,她没拒绝他的好意,三餐精心烹调好菜,努力填饱他的肚子。

    当他吃得尽兴的时候,便是她最喜悦的时候。

    而他亦有所回报,替她诊脉过后,为她买来补身益气的药材,说是要助她调理身子,日日亲自为她熬汤药。

    “你没什么大病,不过是偶然感染风寒,气虚体弱,只要经常喝些调理的补药,多休息,身子自然就会好了。”

    得知这一碗碗汤药都是他亲自看着火熬炖的,她怔住。“你也会做这种事?”

    “怎么不会?”他不解她为何讶异。

    当然讶异,他可是个王子!自小养尊处优地生长于宫中,出入都有人服侍,别说看火炉熬汤药了,他连喝杯茶都有人恭恭敬敬地端来,何须亲自动手?

    这七年来,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政变失败后,他是如何逃出宫中的?为何真雅会昭告天下太子已死?

    她有满腔疑问,千言万语却无法言说,只能默默关切他,照料他,也受他照料。

    她的身子一日日恢复健康,而他也逐渐气色红润,脸上长出了肉。

    日子便这般平淡地流逝,不知不觉,他已在她家住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来,他除了为她调养身子,也教瑶光吹笛。许是父子天性,两人相处融洽,瑶光很黏着他,整天跟前跟后。

    他也格外看重这孩子,这日,还亲自动手做木雕玩偶,虽然有些笨手笨脚的,出了不少错,但总算做成一个不甚好看的玩偶,瑶光接过时,也笑得十分灿烂。

    看着他们两父子相视而笑,采荷也忍不住笑了,他似乎察觉了,视线朝她投来,她连忙别过头,脸颊微微发烧。

    他并未咄咄逼人,看了她一会儿便收回目光,继续与瑶光玩耍。

    她这才松口气,可芳心仍怦怦跳着,不受控制。

    因为她发现,他经常看着自己,不论她有无留意,当她回首时,他炙热的眼神,总会在某处守着她。

    为何要那样看她呢?那样紧紧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教她心惊。

    就好似,好似怕她如一阵捉不住的轻风,忽然消失

    怎么会呢?她究竟在想什么?

    他又不知道她就是采荷,怎会怕她消失呢?

    他只以为,她是宛娘

    是宛娘。

    思及此,采荷顿时黯然。

    “对,我是宛娘,不是采荷,可别忘了,千万别在他面前露出马脚。”她喃喃告诫自己。

    她走进灶房,揉面团、做点心,预备明日拿去市场上卖。忙了将近两个多时辰,再出来时,屋内一片静寂,毫无动静,她前去院落张望,开阳与瑶光都不在。

    奇怪?两父子去哪儿了呢?

    她正疑惑,忽地,一道爽朗的声嗓在她身后响起。“在找什么呢?宛娘。”

    她回眸,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又惊又喜。“是你!你回来了!”

    那人微笑,黑眸闪闪发亮。“是啊,我回来了。”

    ***

    “我走了。”梦里,她戴着面纱,身姿嫋嫋,在云里雾里若隐若现,他看不清她,只能听见她清冷的嗓音。

    “别走,采荷,你不能走!”他仓皇地喊,朝她伸出手。

    她的身影却愈飘愈远。“我说了,我不是采荷。”

    “你是,我知道你是!采荷,别这样,看着我,我是开阳啊!”“开阳是谁?”他震住,不能相信她如此无情地反问。

    “你果真这么恨我吗?”

    “对,我恨你。”她回话果决。

    他的心撕裂。

    “所以,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回到你身边。”她淡淡撂话,倩影隐没于云雾。

    他惊骇,拔腿直追,奔过那长长的、黑暗的甬道,喊着她,寻着她,可她不在了,消失了。

    他再度失去了她

    “采荷、采荷!”

    开阳惶惧地唤,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湿透了颈背。

    一双小手伸向他,摇摇他臂膀。“大叔,你怎么了?你作恶梦了?”

    他眨眨眼,失落的种魂缓缓收回,望向瑶光担忧的小脸,茫茫低喃。“是作梦吗?”

    “嗯,你在作梦。”瑶光点点头。“大叔记得吗?你刚说自己有点累,想打个盹。”

    开阳惘然,极力定神。

    是了,他想起来了,给瑶光做了木雕玩偶后,他又逞强,爬上屋顶试着修补破洞,洞没修好,倒弄得自己大汗淋漓。

    他觉得羞愧,也不服气,决定去市集买些好使的工具,从头再来,于是要瑶光前去厨房跟娘亲说一声,便领着孩子出门。

    他买了工具,又给瑶光买了些零嘴,回程时,经过一条清澈的小溪,瑶光吵着要捞鱼玩,他拗不过,只得由着孩子尽兴玩耍,他则坐在树下闭目养神。

    不料这昏昏沉沉一睡,竟遭恶梦缠身。

    “瑶光,我们回去吧!”他心神不宁,拉着孩子起身。“快回去瞧瞧你娘。”

    “瞧我娘干么啊?”瑶光不解他的急迫。

    “瞧瞧她还在不在。”

    “怎么可能不在呢?”

    是啊,怎么可能?

    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抛下自己亲儿离开的,可不知怎地,他就是有股不祥的预感,就是慌着、不安,非得要见到她才能安心。

    七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彷佛仍在他眼前熊熊灼烧,那火,烧的不只是屋瓦梁柱,更烧伤了他的心,至今残破不堪。

    他怕,真的怕啊!

    那样撕心裂肺的剧痛,他无法再承受一回

    “走吧!”他拉着瑶光的手,急如星火地赶回家,嫌孩子走太慢,索性一把抱起,一路狂奔。

    好不容易回到家,他放下孩子及扛在肩上的一袋工具,连气也来不及喘匀,便焦灼地找人。

    “采——宛娘,宛娘!”

    无人回应,屋内空荡荡的,他寻遍里里外外,厨房也找了,就是不见采荷身影。

    她真的不见了!

    他顿时失神,僵凝在原地,如一尊无生命的泥塑像。

    “大叔、大叔?”瑶光摇晃他双腿。“你别担心,我娘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很快吗?会很快吗?

    懊不会又遇到什么意外了吧?他真不该留下她一个在屋内的,他该守着她,寸步不移地保护她。

    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若是她又出事,他此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开阳惶然,思绪凌乱如麻,心跳狂野奔腾。

    忽地,瑶光快乐地扬嗓,手指前方。“我娘回来了!看吧,大叔,我就说娘很快会回来的。”

    她回来了?!

    开阳闻言,跟着瑶光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瞧。

    果然是采荷,她踩着细碎的步履,盈盈朝这里走来,手里还挽着一个竹编的藤篮,篮子里不晓得装着什么。

    他喜形于色,正欲迎上去。蓦地瞥见她身边还伴着另一个人。

    是一个男人,一个黝黑健壮的青年,两人并肩行来,有说有笑,显然是熟识的朋友。

    开阳眯眸,胸臆瞬间搅翻一坛醋——

    那家伙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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