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性格是内秀型的,他不愿意这样串场。听见任凭叫她,不知何故,只好端了酒杯过来。任凭指着他说:“这是咱们《中州晚报》大名鼎鼎的崔记者,文笔酣畅淋漓,应该是你们写作方面的老师。”
司皇英端起红酒看着崔子建说:“崔老师仙风道骨,还真有点曹子建的影子呢!来,我敬学兄一杯,以后多多指教。”
崔子建不好意思地说:“过讲了,过讲了。”然后一饮而尽,司皇英也喝了。这时李南山举起酒杯大声说:“我提议大家为我们今天的相识共同干一杯,如何?”
大家齐声说:“好!”
任凭补充说:“为了我们共同的母校。”
李南山掏出自己的名片给了司皇英,司皇英点头称谢,然后又要了任凭和崔子建的名片。
任凭他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四个人又吃了点饭,徐风把帐结了,大约七八百元钱。这时司皇英走过来对他们说:“今晚十一点钟我们在威尼斯酒吧举行生日PARTY,欢迎届时光临。”然后就又回到座位上去了。任凭想,现在的大学生真是摆阔气,自己上学时哪过过什么生日?时代不同了,二十年了,整整隔着一代人啊!
任凭他们坐进了车里,任凭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十分了。于是就对李南山说:“你去哪里?咱们回家吧。”崔子建也说要回家。“回家干什么?家里有吃奶的孩子吗?你们这些人,真是被家拴住了。要女人就是管家的,要不娶老婆干什么?”李南山喝得满面红光,说话时的声音也大了好几分贝。
“昨天就在外面吃饭,今天又吃,回家很晚了不得劲儿。”任凭觉得有点内疚。
“古今成大事者不顾家。整天家短家长的,怎么能干好工作呢?你得给她造成这样一种印象:晚上应酬多,传呼手机不断,来我给你演个双簧。”李南山说着拿出了手机,又告诉崔子建在自己打电话的时候拨通任凭的手机,如此这般又交待了任凭一番,就拨通了任凭家里的电话,响了三声后乔静接了电话。
“嫂子吗?我是李南山。我们有个同学从北京回来了,刚到宾馆,我和任凭需要过去一下。嫂子原谅啊,实在没办法。”
这时任凭的手机响了,他按下拒绝接听键,装模作样地大声说:“喂!马上到,马上到!”
李南山听到话筒里的乔静说:“没事,没事。你们忙,你们忙。千万别让他多喝酒啊!他喝醉了几天都过不来。”
李南山向任凭挤挤眼说:“谢谢嫂子,我也替任凭谢谢你。任凭刚升处长,应酬可能就多一点,嫂子多理解呀!”说完挂上了电话。
崔子建指着李南山的鼻子说:“你这家伙真是个人物,说瞎话一点都不脸红。这人能干成大事,因为已经学会了《厚黑学》里头脸皮厚这一点了,不知道心黑不黑。”
“黑不黑?你想吧。‘大沿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问他是不是这样?老实交代!”任凭也数落起李南山来。
“冤枉啊,冤枉。我浑身长的都是嘴也说不清啊。我只是搞了一次善意的欺骗,瞧你们跟开批斗会一样。公检法形象确实不佳,但也不能说就没好人了。比如我,就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好人。”李南山辩解说。
这时徐风问:“现在去哪里?”
崔子建说:“把我送回家吧,要不我下去骑自行车回去。”
李南山见状,揪住崔子建的衣领:“就你搞特殊?看人家任大处长,老婆工作都做通了。怎么,要不也向你家里打个电话?演个三簧?”
崔子建狼狈地说:“我老婆根本不在家,她去上课了,就小孩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徐风见大家久而不决,只好将车靠路边停下。
任凭说:“原来是这情况,小孩子不要管得太多了,应该培养他的独立意识。我认识一个人,儿子今年八岁,跟我女儿一样大,他每到礼拜天就将儿子撵到街上去,只给儿子十元零花钱,况且规定不到天黑不能回家。”
崔子建说:“那也太残酷了。”
任凭继续说:“没办法啊,他们两口马上要到美国去,签证都办好了,到美国后害怕孩子适应不了那种竞争环境。”
“那我向家里打个电话。”崔子建看拗不过他们两个,只好就范了。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自己家中的电话。
电话已响了十几声,无人接听。他又拨了一次,还是没人接。
崔子建心里犯了嘀咕,这孩子难道自己出去玩了吗?他平时从来不自己出去啊。他想还是回家看看咋回事。任凭见是这种情况,就让徐枫先到崔子建家。李南山可能酒已经醒了一半,也不再反对了。
徐风发动车子,向崔子建的家里驶去。崔子建的家在市区东南部,离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有五公里左右。报社领导很开明,贷款三千多万建了一栋高层住宅楼,每个职工分了一套,况且装修一新,每个职工只拿了五万元,而这套房子至少价值四十多万。你说分配不公也好,你说政策不合理也好,反正中国就这现实。到一个好单位,就象女子嫁了个好老公。
几分钟后,车就到了崔子建的楼下,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看是家里的电话,赶忙按下接听键,电话里是他老婆黑玉琴的声音:“你死到哪里去了?把孩子丢在家里不管!”
“我出去办点事,有个同学去世了,我去看看。”崔子建底气有点不足。
“他的鬼魂缠住你了?到现在不回来!孩子睡着了,知道吗?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作业连一半都没做。”老婆在电话里依然气冲冲的。这时李南山用拳头捅了捅子建的腰窝,子建会意,说:“我在东郊一个同学这里,他从北京来。”
“那你晚上就不回来了?死到外面吧!”玉琴还是不依不饶。
“好好,就这,就这。”崔子建连忙挂断了电话。他在心里纳闷,怎么现在的女人都变得像狮子一样,而男人都变得像温顺的绵羊?是男权社会的覆灭,女权社会的开始吗?几千年的封建社会,男人们一直大权在握,金钱、地位、名誉包括女人都是他们的专利品。自从生产方式由体力型转向智力型,男人们的体力优势丧失了,而获得平等地位的女人们好象是要报仇一样,只想一口把男人们吃了。中国体育界的阴盛阳衰就是一个佐证。
这时徐风又问去哪里?李南山说:“去威尼斯酒吧。”
任凭说:“你还真去啊,人家给你个钩你就上?”
“怎么不能去?在这个问题上你太保守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得有点冲劲!”李南山真是花花公子型的,不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任凭想反正今天假也请过了,愿去哪就去哪吧。但他看看表,才九点多,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说:“这一个多小时到哪里去呢?”
“去野山茶茶坊吧。我请客,大家先喝喝茶吧。”李南山说。
“那不是让你破费了?我请客吧。”崔子建也许感到自己光跟着消费不得劲,抢着说。
“要我说,咱们还不如开车逛逛市容,茶有什么好喝的?刚吃过饭又不渴。”任凭没去过茶社,以为就是坐在那里一人一杯茶牛饮。
“白脖了吧,我的大处长?看来你更应该体验体验了。喝茶是一种情调,很绅士的。你们都别说了,听我安排吧。”李南山说着就指挥着徐风开车走。
经过这两天的生活,任凭这才知道,自己虽说以前也当副处长,原来自己对这个圈子里的生活并不熟悉,自己经常从这些地方如酒吧、茶坊、歌厅、舞厅的门前经过,但从来就没有进去过,自己负责文字工作,打交道的也就是单位里面的几个头头,或者是内部的处室。
没人请,自己也不请人,哪有机会到这些地方去呢?再说自己工资每月全交老婆统一管理,花十元钱都得申请,哪有钱去这些场所潇洒?但是,话又说回来,去这些地方的人毕竟是少数。一般工薪阶层是不去的,下岗职工更不用说。想到这,任凭又想到了柳钦佩。他是怎样陷入窘境的呢?一所本省还算有名气的大学的毕业生,又毕业了那么多年了,怎么着也不会找不到一份工作吧?真是个谜。
这时车进入了一个较背的街道,李南山介绍说,这里是本市的茶坊一条街,本市有很多一条街,如白吃一条街,意思说都是高档酒店,公款消费。歌房一条街则都是唱歌的,还有洗浴一条街,等等。关于一条街任凭是听说过的,因为这些东西偶尔也会见诸报端,比如公安机关大行动,一夜抓获多少三陪女和嫖客等等,有时还有面部做了处理的三陪女照片。但是这些地方越整顿生意越好,真让人不可思议。也许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任凭透过车窗玻璃向外望去,整条街路灯灰暗,树影婆娑,很多家的门前都挂着带有“茶”字样的红灯笼,象是进入了远古的一个朝代,让人有晃如隔世的感觉。任凭感到很惊奇,自己在这座城市生活了近二十年,竟然没来过这美丽的地方,真是惭愧。
车子在李南山的引导下上了人行道,停在一个不起眼的门面前,任凭和他们诸位都下了车,徐风将车锁好,也跟了过来。任凭看到这家门前挂的灯笼是长条形的,上面没写什么字,只是里面不见灯泡,而是真正的红蜡烛,看起来更加古朴。门头上黑色的匾额上是本市著名书法家书写的汉隶“野山茶”三个字。进得门来,一股清香扑面而来,让人觉得进入了仙境,古筝曲《渔舟唱晚》响在耳畔,听着使人心明如镜。门旁搭一葡萄架,串串紫葡萄挂满枝头,葡萄架的一角,是倒垂的黄瓜葫芦等瓜果,黄瓜芒刺毕现,残花还未退尽,在绿叶的掩映下若隐若现——当然这些都是假的,但现在的仿真塑料做的东西足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早有几个梳着齐耳短发、上穿绿色绸缎对襟夹袄、下穿黑色宽腿九分裤、足蹬浅脸绣花鞋的柔弱女子款款迎了上来,朝着李南山“李哥李哥”地叫个不停,一个领班模样的小姐将他们引到二楼,问李南山道:“李哥今天是坐榻榻咪,还是坐沙发?”李南山看看任凭和崔子建、任凭说随便吧。李南山就对那位领班说:“那就坐榻榻咪吧。”
小姐将他们领到一间约五六平方的房子里,房子中央是一张独腿麻将方桌,方桌周围就是所谓的榻榻咪了:齐膝高的木板上放着沙发垫。李南山招呼大家脱了鞋上去坐在四周,
然后领班问:“用什么茶?”
李南山看了看任凭说:“喝绿茶吧。来一壶龙井。”
领班又问:“李哥今晚玩什么?要小姐吗?”
南山眼光征询了一下任凭说:“玩一会麻将吧?”
任凭说:“随便吧。”
李南山吩咐领班拿一副麻将,并说要小姐的事就免了。
两分钟的光景,小姐就把麻将拿来了。李南山问:“怎么玩法?五幺零吧?”
五幺零就是五十、一百。自摸一人一百元,点炮五十元。
“幺二吧,我们平时都打幺二。”任凭说,徐风也附和着。幺二就是十元、二十元。
“那你说呢,子建?”见差距太大,李南山想让崔子建作个折衷。谁知崔子建来了个和稀泥:“多少都可以,多少我都奉陪。”
李南山只好说:“幺二四高庄,都别说了。很小了没意思,净是磨手指头。轮庄,谁坐庄谁兴规矩。”
四个人开始磊起了方城。一个眼睛大、鼻子小的小姐在门口站着添茶。
第一次是李南山坐庄。他想了想说:“我打‘孔雀东南飞’,看看今天那几个女大学生,飞走了还能不能再飞回来。”孔雀东南飞就是幺鸡、东风、南风是一抹牌。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若遇李南山,重又飞回来。”崔子建顺口说出四句顺口溜。
“好!真不愧是才子!很有点曹子建遗风。”任凭夸张地说。
“你这诗我不欣赏。”李南山不领情,“要我说应该这样比较符合我的心性:“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摧折金双翅,落入南山怀。”
任凭和崔子建都说:“俗,俗!即使有那想法,也不能直说。”
“你们这些中文系毕业的学生,什么时候说话都是文绉绉的。”徐风插不上话,只好评论上一句。本来他想说酸溜溜的,话到嘴边又改口了。
这时任凭胡了,是自摸。
“官场得意,赌场还得意,你还让人家过不过?”李南山不无嫉妒地说。
大家一人给任凭四十元钱。任凭收起钱说:“不好意思了,意外收获。我打个‘西北修铁路’吧,现在正搞西部大开发,为祖国的大西北做点贡献吧。”西北修铁路就是西风、北风、四条算是一摸牌。
“那么穷的地方,我才不去呢。换个别的。”李南山高叫道。见杯子中的茶没有了,又叫道:“上茶!”那位姑娘忙给每个人的杯子里都添了茶。
“古人是‘红袖添香夜读书’,我们是‘绿袖添茶磊长城’,人生快乐当何如?麻将哗哗自摸赢!”李南山越说越激昂。
“那么换个‘小鸡叨烧饼’吧。”任凭边磊牌边说。小鸡叨烧饼就是一条和一饼放一起当将。
崔子建说:“就这吧。玩不了几盘就到时间了。”
任凭打牌时突然又想起了柳钦佩,边出牌边问李南山柳钦佩到底是怎幺回事。
李南山正起了一张好牌,高兴得手舞足蹈,不耐烦地说:“都下过地狱的人了,还问他干什么?我这会儿的工作是打牌赢钱,没工夫管这个,闲了再给你说吧。烧饼!谁吃?好物不可多用,吃多了撑得慌。”
不一会儿,李南山牌就胡了。这时任凭看看表,已经是十点四十五分了。就对李南山说:“要不咱们不去了吧?再打一会儿牌,就回家睡觉。”“不行!今天我怎么净碰见一些不坚定分子。按既定方针办,谁也不能动摇。”李南山武断地说,在这几个同学中间,他是可以驾驭整个局势的。任凭就不行,总是不想控制别人,只想我行我素。这也许就是管理学上所说的组织能力?
李南山起身付了钱,共是一百二十五元。几个人一起上了车,就向东郊的威尼斯酒吧驶去。
这是一家规模很大的酒吧。共有三层,最下边一层是大厅和舞台,二楼有一半是包间,另一半则是半开式的一个大厅,从这里既可以看到一楼的舞台,又可以独立于整个酒吧之外,最适合开小型的PARTY,司皇英的生日聚会就是在这里举行的。三层则全部是包间,这里每天的生意很好,一般从十点开始人就多起来,到凌晨三四点种人们才意犹未尽地散去。这是一个都市人大聚会的地方,光临这里者有年轻的情侣,有中年的婚外恋者,还有一家三口来潇洒者。当然这里也是年轻同性交友的好场所,同时也是谈生意的好地方,找一僻静角落,要两杯咖啡啜饮,便于人们思考,也有利于进行思想的拉锯战。任凭他们一行四人来到位于二楼南侧的小聚会厅,见司皇英和她的七八个同学已经在那里了,她们分成两个小台围坐在点着蜡烛的小圆桌旁,正小声说着什么。在小厅的尽头,是一个由三人组成的简单乐队,有撒克斯管、长笛和小号三种乐器,还有一架小型的架子鼓。司皇英见李南山他们来了,赶忙起身迎接,并让服务生再摆一张小桌来。桌子上也摆上了同样的蜡烛,服务生将蜡烛点燃,蜡烛在水中摇摇晃晃地燃烧着,象是一条柔弱的生命在风雨中飘摇。
这时司皇英的一位女同学站起来用略带方言的普通话说:“今天是我们的好友司皇英的二十岁生日,同时我们又很荣幸地请到了市政府的两位处长,还有晚报社的记者,我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欢迎!二十岁是如花的年龄,有着诗一样的梦想。让我们跳起来,共同为司皇英同学的生日祝福吧!”
说毕,乐队音乐便响起来,这是一首华尔兹舞曲,速度漫漫的,很轻柔。司皇英的男朋友首先起身邀请她,两人漫漫步入了舞池,司皇英依偎在他的肩头,缓缓地挪动着脚步。这时李南山站起来朝任凭崔子建大声说:“跳起来吧,朋友们!”说着走向一个高个子女孩,弯腰作了个邀请的姿势,那位女孩站起身,脸上荡起一层羞涩的红晕。徐风也起身邀请了一位小个子女生,跳了起来。
任凭本来是不善跳舞的,他只是十几年前在学校时学过交谊舞,但是效果不佳,虽然也能走上几步,但是碰到高手总是贻笑于大方之家,其实跳舞有一半是自信,首先你要在心理上压倒对方。这样你的步子始终保持不乱,即使不小心乱了,也能及时加以调整。这时剩下的那几个姑娘各自配对跳了起来,只有一个扎着两条辫子、穿一身休闲装的女孩双手支住面颊坐在那里,眼睛盯住地面上的纷乱的脚出神,任凭鼓起了勇气,走上前去,盯住姑娘的眼睛,左手作了个请的姿势,谁知姑娘却说:“对不起,我不会跳。”
这种情况下如果男方放弃,那么就没有下文了。但是大部分内向的女孩此时都会推辞一下,因为她们往往是会走上几步,但是跳得不是很娴熟。也有很谦虚的,但是此时的情况大都是因为她们看不上男方,或者觉得男方令人厌恶。任凭虽然不象李南山那样英俊,但是凭自己的感觉还不是那令人特别讨厌的人。于是就接着说:“不会我来教你。”
姑娘此时没有退路了,只好站起来和任凭一起步入舞池。任凭感觉到这位女孩是跳过舞的,但是确实不是很熟练。但这正应了任凭的那两把刷子,因为他的舞技仅够走平步用的,花步他是不会走的。两人就这样随着舞曲走着,任凭忍不住地想,跳交谊舞的根本动力在哪呢?恐怕还是男女之间的性吸引,要是两个同性在一起这样走来走去又有什么劲呢?除非是同性恋者。任凭握住那姑娘的温柔湿热的小手,俯视着她的一双大眼睛,姑娘的脸是圆形的,眼皮虽然是单的,但看起来很亮,鼻子稍翘,显起来很调皮。
“你叫什么名字?”任凭轻轻地问,嘴巴向她的耳边靠了靠。
“黄素丽。”
“家是哪的?”
“信阳。”
“我家周口的。”任凭主动说。
“是农村的吗?”黄素丽问。
“看过贾平凹的《我是农民》这本书吗?”任凭反问道。
“看过。我最喜欢贾平凹了。”黄素丽欢欣鼓舞地说,刚才板着的脸开始松动了,象是一朵蓓蕾遇到了春风。这时舞曲停了,跳舞者纷纷坐到一侧的圆桌旁,任凭轻轻地将手扶在黄素丽的后腰上,又作了一个请的姿势,口中绅士般地说声谢谢,两人很自然地坐在了一起。
“喝点什么?”任凭主动问。
“来杯咖啡吧。”黄素丽说。
任凭招呼服务生来两杯咖啡。不多时服务生就手端托盘过来了,作了一个左膝将要跪地的标准动作将咖啡放在二人面前。任凭又作了个请的动作,自己也端起了咖啡。
“我就是贾平凹作品中的农民。”任凭啜一口咖啡说。这时舞曲又响起来,这次是一支快四的曲子。任凭看见李南山已经和司皇英手牵着手走向舞池了,司皇英的男朋友呆呆地坐在一旁,手里握着一杯可乐样的饮料出神,这时一位胖胖的女孩到他的面前,好象是邀请他跳舞,他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萨克斯管的声音雄壮而激越。
“可你不象,一点都不象。”黄素丽一只手托着杯底,一只手玩弄着杯体说。
“你看我西装革履不是?那是表象,我骨子里是农民。”
“可你是处长。”
“我是农民处长。”“哈哈!农民也能当处长?那没人上大学了。”黄素丽笑起来,露出了好看的虎牙。
任凭和黄素丽聊着天,两人都不提跳舞的事了。他发现黄素丽其实很美的,人说才女不美,美女不才,听说清华北大的女生最丑,南开复旦次之,中专的学生最漂亮。今天这几个女生可是超过了平均水平。
“其实很多时侯人的生命包括际遇是无法选择的。象刘恒写的一个电视剧本里说的,天上的雪落下来,落哪里它是无法选择的,落到树叶上和草地上它就能享受到芳香,落到粪坑里就要忍受臭气,落到马路上它就要被人践踏,就会成为黑的雪。”任凭说。
“那也太宿命了吧?人很多时侯是可以自主的。他说的那是雪,如果是一个人坐着滑翔机飞翔呢?”黄素丽不以为然。
“但是很多时侯人更象一粒雪,从天上飘飘忽忽地下来,要受风的里胁,况且是东西南北风,很强的风。象中国的文化大革命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谁能逃得了呢?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还有,象人托生的时候,如果生在官宦之家,那他就成了王公贵族,如果生在偏远的乡村,那他就成了农民。”任凭继续继续为自己的论点寻找着论据。
“即使生在偏远的乡村也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象司汤达小说里的《于连》就是。还有像我们凭考试进入城市上大学的学生,也是通过努力才达到这一步。”黄素丽举例子说。
“那你是幸运儿,很多人很有才华,但是却无能力上大学深造。”
“那也可以自学成才。”黄素丽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
也许他们都是对的,这正像一枚硬币的两面,谁反谁正呢?客观现实和主观能动性之间,有时是前者的作用更大一点,有时则是后者发挥得更好一点,这又和具体的情况有关,又和客观的情况有关。这真是一个理不清的命题。
这时楼下的舞台上热闹起来,鼓声如雷,歌声震天。一名男歌手系着头巾,穿着露脐上衣,怀抱吉他,声嘶力竭地唱着崔健的摇滚歌曲,很另类的样子。唱到高潮处,台下上去了十几个男女观众共舞,更有疯狂者,将一瓶打开的啤酒浇向那歌手,歌手也不躲避,任潇潇酒雨洒江天。
任凭看了看李南山崔子建他们,他们各自跳得都很投入,特别是李南山,娴熟的动作简直让人无法挑剔,花步、旋转、进退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天衣无缝,司皇英还真可以,步步都能跟得上。女人有天生的舞蹈细胞,因为她们对音乐节奏有特殊的感受。很多女性并没有学过跳舞,甚至连初级的培训班也没有上过,但是同男人跳起舞来却应对自如,步伐不乱,简直是奇迹。也许女人是琴弦,会弹琴的男人稍加拨动,就会发出美妙无比的声音。
司皇英的男朋友孤寂地坐在最里面的圆桌旁,眼中冒出嫉妒的光芒。司皇英显然亲近了李南山而冷落了他。这时,乐队吹奏了一曲舒缓的四步舞曲,李南山几乎是没有休息,又和司皇英漫舞起来。这次他们贴得更近了。看得出,李南山是故意将身体凑上去的,但是司皇英也没有有意躲避。他们边跳舞边耳语,一会儿李南山的耳朵伸过去,一会儿他的嘴又凑到司皇英的耳朵上去。她男朋友见此眼中的火都快崩出来了,他快步走向司皇英,说声:“对不起,我有事先走了。”然后拂袖而去。司皇英追到门口,见他没有回头,只好悻悻地回到二楼。
大家见此情景,也都没了趣。李南山走到司皇英面前,关心地问:“怎么了?”
“还用问吗?一切你都看见了。唉,真是让人扫兴。”司皇英不快地说。
“那咱们走吧?服务生,买单!”李南山掏出了钱包。这时徐风和崔子建两人也都争着买单。但服务生却把单子给了李南山。
“真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司皇英感激地说。
“我们跳舞我们买单,天经地义。”李南山边将钱包装进了西装上衣的兜里边说。
“怎么样?咱们回去吧?”任凭半是对李南山、半是对身旁的司皇英和黄素丽说。
“你们先走吧,我们打车走。”黄素丽对任凭说。
“我们有车,送你们一下吧。”任凭说。
黄素丽和司皇英都坚决不肯。
“那就算了,后会有期。”李南山说。
“bey bey!”
“拜拜!”
这时任凭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号码,是家里打来的。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是一点三十分,怪不得乔静着急。乔静问任凭现在在哪里。任凭说在一家饭店,正在喝酒。马上就完了。乔静叮嘱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大家坐在车上评论着今晚的舞会。徐风说:“今天李哥表现得可以啊,可以说取得了初步的胜利。”
“这种胜利来之不易。起码经济上损失了不少,得一千多吧,南山?”崔子建说。
“一千二百元整。”李南山一字一顿地说。
“任凭也可以,谈得那么投机。”子建嫉妒地说。
“李南山最划算。”任凭这样说,却不说下文。
“此话怎讲?我除了多费千把快钱,和你们有什么不同?”李南山不解地问。
“不能这样说。第一,你虽然费了钱,但你落了好名声,这些姑娘们都知道你仗义疏财,为你下一步的行动打下了基础。第二,你和今天最漂亮的姑娘跳舞,并且撵走了她的男朋友,这是雄性动物的骄傲啊!”任凭分析得头头是道。
“有点道理吧。不过要想博得漂亮女孩的欢心,还非得有两把刷子不可。这是集古今之经验得出的结论。《水浒传》中的王婆告诉西门庆:要想得到潘金莲必须得有五个字,就是潘、驴、邓、小、闲。潘就是有潘安之貌;驴就是东西要大,性能力得好,不能有阳痿早泄之类的毛病;邓就是要象邓通一样有钱,邓通知道吧,那是何等人物?直接可以造钱,谁能比得上!小就是能受气,装小。象刚才那位气走了的男士就不具备这点,我估计他将从这场竞争中淘汰出去。闲就是有时间,忙得象总理一样,每天安排会见十几个国家的大使,晚上还得参加两三个晚宴,也没时间谈恋爱。以上五点是缺一不可,还有一点——这一点是我加的,那就是要稳,不能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象刚才任凭急着要送人家回家,不行。”李南山滔滔不绝地说。
“我那是礼貌,你当我是真要送?那么多人,我们每人腿上坐一个也送不完。”任凭打断南山的话说。
“当然我是想说明这个道理。不是单指你这件事。”李南山说。“你没听孔夫子说,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任凭走在自己家的楼梯上,心里就犯起嘀咕来,回家后怎么跟乔静解释今晚的活动情况呢?要是直说吧,毕竟今天的事说出来不是那么冠冕堂皇。要编个瞎话,那还得合情合理。当然,乔静可能已经睡得蒙蒙胧胧,那样她就什么也不会问了,自己就悄悄地和衣倒在床上,来个神不知鬼不觉,那是最好不过的了。但是她万一……这样想着,就到了自家的门前,正准备拿钥匙开门,听见屋内有音乐的响声,夜深人静,声音特别清晰,好象乔静在看电视。不行!自己不能仓促回家,万一乔静发现了什么破绽,肯定有一场恶战,那样不是破坏了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了?结婚这么多年来,任凭已经战累了,况且自己历史上的战绩实在不佳,十战有一胜就不错了。因为妻子看起来很平静很温柔一个人,但一旦争执起来却是柳椽子挑灯笼——不是瓤秆子。这一点可以从无数事实中得以证实。首先,妻子吵架的功夫非同一般,嘴巴可以不停地说,天南海北,云天雾地,慷慨激昂,况且在说的时候姿势特别,一手掐腰,一手平伸,五指独食指前伸,好象是在指点一个罪人,这样居高临下的气势让任凭觉得猥琐,象一只被逼到墙角的老鼠,只有筛糠的份,哪还有还手之力呢?其次是有时自己实在忍无可忍,突然跳将起来,将对方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发泄了心中的恶气,但稍一松懈对方就反挺过来,反应更猛烈,连抓带拧,能咬则咬,得吐且吐,弄得任凭狼狈不堪,有心再战,实在有损自己的形象,只好告饶。再者,妻子还有持久战的记录,和任凭生气后大睡七天七夜,不吃不喝,弄得任凭以跪相求,写下悔过书才算了事。回想往事,任凭自己都觉得好笑,婚姻是什么呢,婚姻是一锅粥,一团麻。还有一点自己一直困惑不解,既然是这样经常战争,何不各自宣布独立,从此分权而治?冲突时他们也常常说出离婚的话,况且装模作样地草签协议,其细则包括财产分割方案、子女抚养方案等等,但一旦过了一天,谁都不再提这档子事了。可是今天……任凭忽然想起刚才妻子打电话的时候自己说在饭店喝酒,可是现在自己的酒劲早下去了,妻子会闻,就象中医看病望闻问切一样。要闻出来女人味可怎么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到街上再买瓶酒喝吧。主意已定,轻轻地折身下楼,踱到街上。
已经快夜里两点了,街上行人稀少,偶尔有一两辆自行车驶过,要么是男士一人骑车匆匆忙忙地赶路,要么是带着女朋友优游地前行,女士在后边双手搂住男方的腰,或者将脸紧紧地贴在男方的后背上,或者将脸从男方右腋下伸过去,弄得男士们心慌意乱,有异想天开者竟左手扶把,右手揽住女方的头,再将嘴凑下去。夜幕是一块巨大的遮羞布,欢情男女们在这里可以无所顾忌地将他们的爱之唇粘合在一起。
任凭顺着街道走着,寻找着那平时翘首以待顾客的街头烟酒小店,但是令他失望的是那些小店统统都大门紧闭,冷冷的卷闸门象一张张冷冷的脸横在任凭的面前。也是的,已经是夜里两点了,谁还等他这个夜游神一样的顾客呢?看看自己,真是哭笑不得,好好的非得自己折磨自己干么?这样边走边想,突然听见说话声,原来是一个拉面馆还开着门,真是谢天谢地,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这里好好消费一下,以答谢饭店老板的救急之恩。
这是一个小店,说它小是名副其实的,带厨房也不过十几平方米大。只放了两张桌子,有一张桌子周围坐了四五个小伙子,个个都喝得面红耳赤,正吆五喝六地划拳,外面的那张桌子空着,任凭就坐在那张桌子旁边,脸对着那几个小伙子。店主过来招呼,任凭问有什么酒,他就指着一个简易酒柜向任凭介绍:有鹿邑大曲,三毛一两;有庄稼院,三毛五一两;有北京二锅头,但是稍贵一点,二两装的,两块五一瓶。这店主真实在,两块五一瓶还专门强调一下较贵,唯恐顾客上当。这年头这样的店主不多了。想想这几天自己喝了多少酒,那酒价格最少也在一百元以上。惭愧,惭愧!任凭问有更好一些的没有?店主无奈地说,就这几种,很贵的在这里卖不掉。
他只好要了一瓶二锅头,一荤一素两个小凉菜,又要了二两拉面,一算账才八元钱。心想真便宜,要是在大饭店吃饭,没个百十元下不来。这时自己的手机又响起来,不用说肯定是乔静打来的。
任凭接了电话,果然是她。
“我正在和几个同学一起吃饭。酒?没喝多,没喝多。嗯,知道了,知道了。很快就回去了。什么时间回去?半个小时后吧。”这时那几个青年猜枚猜得正欢,真象是在大饭店里吃饭。任凭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气氛营造得很像。不用装,这就是那种气氛,只是地点人物不同而已。
任凭回到家里的时候时针正好指向三点,电视还开着,但是屏幕上却出现了“再见”两个大大的字。乔静斜靠在沙发背上睡着了,发出了轻轻的鼾声。任凭悄悄地走进卫生间照照镜子,发现自己的脸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像一头发怒的狮子。自己喝酒属于红脸蛋型的,即使喝一两脸也红,所以看不出喝了多少酒。
他走出卫生间发现乔静已醒,张着大口打哈欠。
“咋回来这么晚?你看看表都几点了?”乔静不无抱怨地说。
“没办法,看罢那个同学他老婆以后,又从北京来了个同学,刚下火车,还没有吃饭。人家大老远的从北京来了,咱总不能说先走吧?”任凭说得头头是道。想想这两天向老婆说谎的事自己也感到奇怪,为什么自己变得这么不诚实呢?
“算了,算了。睡吧。只顾自己潇洒,也不管人家心里啥感受。”乔竟说着就上床睡觉去了。
任凭这时还是很兴奋,一点睡意都没有。自己在心里嘀咕,是还在想刚才那个女大学生黄素丽吗?她的手很柔软,腰也很柔,而且很有曲线,还有她的两颗虎牙也很可爱。要命的是她还能和自己交流思想,交流人生,况且她还是中文系的学生,和自己有共同语言……,自己已是年近不惑的中年人了,对这些事早已心灰意冷,不复他求,还胡思乱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