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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离婚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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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说要走,但经不住任凭苦苦相留,就留下了。他们做爱,交谈,最后交颈而眠。任凭蒙蒙胧胧中听到门口钥匙开锁的声音,惊得立刻折起身来,本能地问道:“谁?”

    只听乔静说:“我,酒店安排不下了,明天早起再去火车站。”

    任凭顿时吓得脸都白了,赶忙摇醒皎月,皎月呓语着,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肃性。

    任凭急得一把将她扯了起来,焦躁地说:“快点,我老婆回来了!”

    皎月这才迷瞪过来,慌忙在黑暗中摸出衣服,但是已经晚了,乔静已经走进了卧室,并且拉亮了屋顶的灯。

    见此情景她怒目圆睁,右手颤抖地指着皎月,咬着牙说:“好啊,我还没走,就有人进来了,没想到,真快啊。我打死你这个骚女人!”说着就像发怒的狮子,顺手拿起门后的一把笤帚朝皎月打来。皎月见此情景吓得傻了,衣服搂在怀里发抖。任凭反应还算快,腾地一下站起来,搂住了妻子乔静,大声对皎月说:“快跑!”皎月这才清醒过来,三下五除二穿上裙子,下床穿上鞋,抽身欲走。谁知粟粟在门口挡住了去路,抓住她又抓又咬。这边乔静在任凭怀里又蹦又跳,高声叫骂着不堪入耳的话。皎月挣脱了粟粟跑了——毕竟她还是小孩,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再说她虽然懂得一点这方面的事,但毕竟不是很懂。

    乔静很快迁怒于任凭。她在任凭身上又抓又咬,头向她身上撞,扇他耳光,但无论怎样任凭就是不还手,脸色木然地坐在床沿上。乔静歇斯底里地发泄了一会儿,自己坐在地上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数落着:

    “我辛辛苦苦给你做饭带孩子,千方百计支持你的工作,到头来你就用这来报答我。啊?结婚这么多年,我为这个家付出多少啊,啥苦没吃过?啥罪没受过?我为的啥?还不是为的让你出息点,让你争气,混出个人样来!谁知,你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不爱我,你作践我,但是还有你女儿呢,你给她心灵上造成个什么印象?长大了这一切你怎么对她解释?你还是不是人?”

    女儿也从外间走过来,一边劝慰着妈妈,一边谴责着任凭,这孩子已经有了是非观念。乔静哭了近两个小时,任凭在床上呆坐了近两个小时。他没有起身去劝她,也没有说一句话。他在思考这场悲剧的来龙去脉,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又该怎样去收场。

    十点多的时候,粟粟斜靠到床上睡着了,任凭轻轻地将她放好,默默地来到客厅。乔静也不哭了,起来去卫生间小解。任凭想着和她交流的时候到了,鼓起勇气迎上去说:“咱们谈谈好吗?”

    乔静不搭理他,直直地走向客厅,坐在沙发上发愣。任凭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她的对面,中间隔一个茶几,形成一个谈判之势。为了营造一种舒缓的气氛,任凭又倒了一杯水放到乔静面前。然后试探着说:“今天的事是我的责任,我道歉。”

    “仅仅道歉就行了吗?”乔静仍然气冲冲地说。

    “那你说怎么办呢?”任凭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他已经作好了一切准备。包括离婚。

    “说句心里话,你爱我吗?”乔静稍稍平静地说。

    “不爱。”任凭断然答到。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说得这么坚决。

    “那你当初为什么和我结婚呢?”乔静并没有显出十分震惊的神情。

    “当初爱,现在不爱了。”任凭回答。

    “是从什么时候?是认识了这个骚女人之后吗?她是谁?说说看,要是比我好了,我就让位。”乔静连珠炮似地问道。

    “这个你就不要问了,反正不象你想象的那样是第三者插足。”任凭尽量说得避重就轻。

    “你真的不爱我吗?”乔静又追问道。

    “真的不爱。”任凭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又一次砍断地回答。

    乔静脸上的肌肉颤动起来,有两个地方都结成了疙瘩。两行清泪从下眼帘处飞崩而出,落在水泥地板上。然后她轻轻地闭上眼,向彷皮沙发的后背倒去,又从后背滑向沙发的一角。她慢慢地哭出了声,翻身把脸埋进沙发里。任凭知道现在不是讨论问题的时候,就从卧室拿来毛巾被给她盖上,又把空调调到适当的温度,默默地到卧室去睡了。

    第二天乔静没有去旅游,而是在床上睡了一天。粟粟闹着要去桂林,任凭久哄不下,只好把她带到单位,并且许诺以后随她挑一个地方去游览,粟粟天真地说想去北京。任凭到单位后就给皎月打电话,他拨通了她的手机,皎月“喂”了一声,听到是任凭,马上就挂断了电话,任凭再打的时候,要么是关机,要么通了无人接听。看来皎月也伤心了,虽说这次没有对她造成很大的伤害,但是明显触痛了她的伤疤。黄素丽过来找任凭,被他找个理由支走了。他现在正是烦恼无比的时候,不需要见任何人。

    晚上他带着粟粟回家的时候,乔静出人意料地在做饭。任凭套近乎地说,好勤快啊。却没有带来任何反应。乔静只是叫粟粟快吃饭,却不管任凭。任凭壮着胆子走进厨房,发现乔静只馏了两个馍,搅了一碗多汤,显然没做自己的饭。他知趣地说,没做咱的饭算了,咱到街上吃,说着开门走出去了。

    任凭走在大街上,思索着怎么化解这场家庭危机。觉得还是得和乔静深谈一次,她所害怕的无非是别人夺走这个经过苦心经营的家庭,现在要向她说明自己并没有毁坏家庭的恶意,只是一时糊涂,被欲望所迷,才做出了这样的蠢事,今后一定和那个女的一刀两断。任凭虽然觉得这个家庭虽说对自己没有多大的魅力,但是从来没有想到要打碎它,因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上班——回家的生活模式,如果有一天无家可归了还真有点茫然。皎月和黄素丽不过是自己的两个性伙伴而已,从来没有想到和她们结婚。况且她们心里也明白,也从来没有提出过分的要求。但是这种拥有性伙伴的情况无论如何妻子是接受不了的。她是一个很传统的人,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何况是丈夫有了婚外的性关系!任凭决定采取妥协的办法换取妻子的原谅,再说本身也是自己不对,给这个家庭造成了伤害。他决计已定,草草地吃点东西,大步返回家来。

    乔静已经吃完饭,和粟粟一起看电视。任凭进门去,坐到沙发的一角。乔静见任凭回来了,起身“啪”地一下关掉了电视,拉着粟粟回卧室去了。

    任凭追到卧室,强装着笑脸说:“乔静,咱们谈谈吧……”

    乔静苦苦地笑了一下,粟粟大声说:“你走,现在妈妈不想见到你!是你对不起妈妈!”

    任凭又碰了一鼻子灰,沮丧地回到客厅。曾几何时,女儿和自己是同一战壕里的战友,凡事都向着自己,现在却毫不犹豫地站到了她的妈妈那一边。任凭痛苦地低下头去。都怪自己,自己受李南山的影响,变得放荡不羁,形成今天这个不可收拾的局面。现在他才知道,以前他和李南山脑子里的一些理论是不能付诸实践的,否则就会发生剧烈的碰撞,达到非彼即此的境地。

    任凭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竟然睡着了,梦见皎月变成了一头狮子,向自己张着血盆大口。任凭吓得连连后退,猛地醒来,发现乔静已经坐在自己的面前,坐的位置和姿势和昨天晚上的自己一模一样,世界真是在变化,每一个人都在发生位移,包括思想也是如此。昨天的我就是今天的你。

    “我们离了吧。我不愿意这样凑合。既然你不想要这个家,那就拆散它。”乔静平静地说。

    “想好了吗?”任凭问。

    “想好了。强扭的瓜不甜,何必呢。”乔静眼睛向下看着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你说呢?”

    “是啊,是啊。”任凭乱了方寸,只是诺诺地说道,“但是,就没有别的解决方法了吗?”

    “你不觉得再讨论别的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吗?爱情是婚姻存在的基础,没有爱情的婚姻还靠什么存在呢?”乔静的话非常理智,不像是一时的冲动。

    “那好吧,我同意。你有什么条件,请提出来。”任凭十分开明地说。他现在也想通了。以前每次有离婚的念头,他总是想到孩子,觉得孩子是无辜的受害者,这不公平。现在忽然又想,孩子在没有爱的家庭中长大,即使享受了家庭的形式,却体验不到它的内容,体验不到它的温暖,这样的家庭同样能给孩子的心灵造成阴影,还不如干脆分开,大人孩子都可以自由组合。再说孩子迟早要长大,迟早要懂得婚姻的真谛,说不定到她选择婚姻对象的时候还是一种参照呢。

    “那好。孩子和家里的一切归我,你什么也不带,走人。孩子扶养也不要你管了。”乔静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出了条件。

    “行。我答应你。”任凭摆出了破釜沉舟的架势,一切从头开始吧。

    “那你写协议吧。”乔静说着就去找纸和笔。她从卧室的书柜里找到一本带着任凭单位名称的稿纸和一支圆珠笔递给任凭。任凭也不客气,将稿纸摊在茶几上写起来。只见他写道:

    离婚协议书兹有当事人任凭、乔静二人,因夫妻感情破裂,自愿离婚,并经双方协商达成如下协议:

    1、 双方在夫妻关系存续期间的一切财产归女方乔静所有。

    2、 女儿粟粟归女方抚养,抚养费由女方负担。

    3、 离婚后男方有探视女儿的权力,女方不得拒绝。

    4、 未尽事宜由双方协商解决,协商不成,通过诉讼解决。

    5、本协议一式三份,婚姻登记部门存一份,当事人双方各执一份。

    双方当事人签名:

    2002年7月29日写好后任凭递给乔静过目。乔静看着那张纸,不无讽刺地说:“不愧是中文系的高才生啊!写得又简洁又明白。不过,第三条是不是可以去掉?既然你破坏了这个家庭,你还看女儿干什么?我们俩一辈子都不要见你。”

    “这是《婚姻法》规定的,你说不让探视就不让探视了?”任凭拿出法律为自己撑腰了。

    “《婚姻法》没有规定可以找第三者,你不是也找了吗?”乔静愤愤地说。

    “你不要歪搅胡缠好不好?现在是就事论事,你要是同意就签,不同意就拉倒!”任凭有点不耐烦了。

    “哎,你倒理直气壮起来了,这叫什么事啊!这世界真是颠倒过来了!我不离了!离婚正是你心里想的,太便宜你了!我咋那么傻,我跟你离婚,给那小骚货腾地方,美死你了!我要拖,拖死你!”乔静咬牙切齿地说,一股怨恨涌上心头。有一位哲人说,爱和恨就隔一层纸。爱不成就会转化成恨。

    “离婚不是你提出来的吗?我什么条件都依你,结果你又变卦了,什么人吧,你!”任凭不由得声音高昂起来。

    乔静也霍地一下站起来,高声叫道:“反了,反了你了!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不过了,我!”说着,“哗”地一下将茶几掀翻,茶几上的茶杯、茶盘、茶壶还有乱七八糟的东西顿时撒了一地,两只茶杯有一只应声而碎,玻璃碎片四处飞溅,另一只玻璃杯在地上弹起来,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意犹未尽,又飞起一脚踢中那张小塑料板凳,那板凳立马飞将出去,击中了房间的木门,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任凭也恼了,血气上涌,头发倒竖,一拳打在乔静的左胸上,她一趔趄竟然坐在沙发的棱子上,然后又随着惯性跌倒在沙发的角落里。乔静嘴里说着:“好啊,动手了!我这个鸡蛋要跟你这块石头碰一碰!”说着站起身来,猛地用头朝任凭的身上撞去,因为用力过大,竟然将任凭撞得差点摔倒。

    这时候粟粟从她的房间里走出来,迷糊着睡眼横在他们两个人中间。她一边说:“别打了,别打了!”一边谴责着任凭:“爸爸欺负妈妈,你仗着有劲欺负妈妈!”

    夫妻各自为战,但孩子是中立的,她牵动着双方的神经。两个人都稍稍清醒了些,知道自己的行为过激了。乔静又回到沙发上坐下,眼睛盯着四脚朝天的茶几,胸脯剧烈地起伏。任凭在站立不动,脸上凝成了疙瘩。

    夫妻间的关系就像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任凭也不明白本来说得好好的,双方都同意离婚,怎么就突然爆发了战争呢?一切变得无法收拾了。

    接下来是几天的冷战,任凭已经作好了离婚的准备,所以他不再说些道歉的话,杀人不过头点地,什么事情一旦豁出去也就无所谓了。他从电脑上把自己起草的《离婚协议书》打印六份——准备先拿出三份,一旦有什么不测,再拿出另外的三份。每当回到家里都有一种很悲壮的感觉。但是越是任凭作好了离婚的一切准备,乔静越是不说那句话。所以有时候他也觉得很烦。有时黄素丽缠着他不走,渴望得到他的温存和爱抚,他总是一把将她推开,弄得黄素丽以为他变了心,不喜欢她了,当着他的面哭了好几回。皎月仍然不接他的电话,他就到街上用公用电话打,即使这样,皎月接了电话一听是他就挂掉。他实在摸不透她的心理,是生气了呢,还是觉得后悔?他决定去找她弄个明白。

    这天上午他敲开了皎月住处的门。出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姑娘,他问清了任凭的身份和来历,从一张简易的三斗桌的抽屉里抽出一个雪白的信封,上面印有一只鸟,好象是和平鸽,里面是皎月写给他的一封信。

    “皎月搬走的时候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姑娘说。

    任凭问那位姑娘:“她搬到哪里去了呢?”

    “我也不知道,我们也只是才认识,她说她不在这个城市干了。”那位姑娘说,就要把门关上,任凭透过门缝朝房间里瞥了一眼,发现那张他们曾经在上面战斗过的劣质席梦丝床还在。

    任凭下楼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掏出那封信来看。只见上面用圆珠笔写着:

    任哥:

    我知道你要来找我,所以我就写封信给你。不知道该给你说什么好。记得上中专时有一位语文老师讲古文时讲过:“不迁怒,不贰过。”况且说这是做君子的美德。我犯了同样的两个错误,我不可原谅。

    我只是一个烟花巷中的女子,根本没有爱的权力,但是还自作多情地和你保持了那种没有金钱交易的性关系,这种畸形的花不可能结出什么果,只能带来苦涩。那天晚上的事是好事,正好惊醒了我,要不真不知道我还要痴迷多久。

    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被你的纯朴和善良打动,决定和你交往。那时我也很纯真,我以为配和你交往下去。但是现在我变了,我正准备给你说,我的理想就是充分挖掘我的潜力,挣大钱,然后等到人老珠黄的时候用挣来的资本办一个美容店之类的实体,再嫁一个诚实憨厚的老公,安安稳稳地过上一生。我才二十岁,长相也还说得过去,我可以再做十年。也许你会笑话我的浅薄,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我准备到广东发展,听说那里的人有钱,挣钱较容易点。如果有可能,还想到澳门闯一闯。干什么都有门道,一点也不假。现在我做这么长时间,总算是摸到了一点这一行当的脉搏,下一步我打算继续学学舞蹈、唱歌,还准备投资学古琴。我发现中国做这一行的人很多,但是都不上档次,平庸得很,眼光太浅,短期行为严重。真正像日本那些既有姿色又有艺术修养的艺妓基本上还没有,我觉得这是个巨大的市场,非常有发展前景。

    不要给我打电话,打我也不会接,何况我不久就会把号换掉。我害怕接了你的电话动摇了我的计划。

    再见了,希望我们十年以后还能再见。

    JY

    皎月的字写得不算差,柔中带刚,整体看也很干净,在女孩的字中算是出类拔萃了。特别有意思的是落款,只写了两个字母,是表示对自己的蔑视呢,还是对自己缺乏信心呢?抑或是故弄玄虚呢?真让人猜不透。

    任凭回到了办公室,门口等了一大帮人,只听见有的说,现在机关作风真差,一点也不为老百姓着想,只知道上班时间办自己的事,我都来了三趟了也没见人。另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妇女抱怨说,我也来了三趟了,人是见了,但还是没办成,他不是说缺这就是说少那。一个高个子男人说,你要是给他送点礼就给你办得快了。他们也不认识任凭,任凭过来的时候还在说着,任凭也不理会,走过自己的门去了卫生间。这时有人小声地说,别说了,来了。

    任凭开开门,那些人争先恐后地朝门内涌去,任凭突然觉得有一种烦躁的情绪。黑着脸说,你们乱哄哄的没有秩序,叫我先给谁办呢?查查一共几个人,我写几个号,然后一个一个地来!于是有好事者开始查人数,一共是九个人。任凭撕了九张小纸片,上边写了从一到九九个数字,然后分别在手里揉了揉,揉成了九个纸团,然后向桌子上面一撒,说声:捏吧。大家纷纷去抢,有人捏到了一号,兴奋地叫着,一号,一号。有人捏到了九号,就跺着脚说自己倒霉。真是月儿弯弯照高楼,几家欢喜几家愁。任凭大声地说,一号留这儿,其余的到外面等,叫住几号几号进来!这一招还真灵,其余八个人都退出去了,只剩下那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妇女,原来她是一号。

    任凭翻了翻她的资料,头也不抬地说,缺一份身份证复印件,回去准备。中年妇女说,上次你就说缺一份身份证复印件,这次我拿来了,你怎么还说缺身份证复印件?你这不是故意刁难人吗?任凭大声地说,谁故意刁难你了,你长得老好看吗?我非刁难你?上次给你说夫妇双方的身份证复印件,你为什么只拿了你自己的?怨你还是怨我?中年女人也急了,那你也不能侮辱人啊!任凭说,谁侮辱你了?是你先说我刁难你的,你才侮辱我了呢!中年女人说,我长得好看不好看和你有什么关系?又没吃你的喝你的。任凭说,不好看就是不好看,看着难受!中年女人说,你老好看,脸像吊孝的一样,要不是办事,你八台大轿请我都不来!任凭霍地一下站起来,紧握拳头快步走到那妇女的面前,那女人大声说,怎么,还想打人是咋的?机关干部就这水平?这时外面的人听见里面吵得厉害,都进来劝解。有两个女的把那位中年女人拉走了,任凭气得只哆嗦。在单位他轻易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

    中年妇女走后,任凭把所有人的批件——不管是合不合规定的,都统统予以批准,那些人都满意地走了。他关上办公室的门,闷闷地坐着,想理清一下思绪。几天冷战耗尽了自己的热情,他真想现在就去办了离婚手续,即使租房独居也比现在要好。他已经打电话咨询了民政局,问清了办理协议离婚所需要的手续:单位介绍信,户口本,结婚证原件,协议书等。介绍信自己开了一张,用自己拿的单位印章盖上就成了,别的东西都已齐备。连民政局星期三、星期五两天办理离婚手续都打听清楚了,只要他两人一到场就能永远解开两人脚上拴着的红绳子,获得永久的自由了。

    中午自然没有回家,家已经不是什么温馨港湾,而是恶水坑,让自己厌恶。不知怎么回事,他刚开始觉得有点愧疚,现在一点也没有这种感觉。是自己道德感丧失了吗?不得而知。

    晚上任凭决定摊牌。他故意买了一包女儿爱吃的糖果,早早地把她哄睡了。草草地吃了点东西,就和乔静谈离婚的事。

    “我们去办了吧,我也不想再欺骗自己了。”任凭淡淡地说。

    乔静坐在任凭的对面,惊讶地看着他。她大概想着当天晚上任凭理亏,所以自己一提出来,他不得不答应。现在他居然积极地和自己谈这个问题,看来是真的无法挽回了。其实真正不想离的是乔静。这几天她反复想,并把她认识的离婚女人一个个的作了对比,发现还是不离婚有利。男人四十一支花,女人三十豆腐渣。在生理上女人比男人老得快,所以女人再婚比较难。再说,普遍的倾向是女人比男人小,年龄越大,间隔越多。四十岁的男人都想找一个三十五岁以下的女人,而四十的女人只能找四五十的男人了。作为中国目前的现实是,离婚女人生存起来比较困难,寡妇门前是非多,那是农村的状况了,现代城市不存在这问题,但是女性的经济地位普遍低下是不争的事实。再说女性天生抗拒生活灾祸的能力弱,单身女人晚上睡觉就睡不安稳。所以从心里说女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离婚的。但是现实生活中很多女人离婚了,那是出于赌气,女人容易将话说过头,生气的时候动不动就叫着要离婚,结果男的来了真个的,女方又不能把说的话收回去,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去办手续。现在任凭来了真的,乔静又有点想妥协了。

    “你说你改不改这个毛病?”乔静试探着说。

    “我也说不了。”任凭不咸不淡地说。人在谈判时一旦有了底牌,说话就大胆多了。任凭有了“离婚”这道底牌,所以说话毫无顾忌。

    “你真的那么没出息?”乔静追问道,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谁知任凭却说:“有些是逢场作戏,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告诉你,姓任的,别欺人太甚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乔静情绪稍稍激昂地说。

    “你威胁谁?谁也不是吓大的。”任凭不慌不忙地说。

    “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乔静任性地说。

    “你要是这么狠,干脆早点散伙,省得你把我害了。”任凭顺着乔静的话说。

    “你说这次怨谁?”乔静故意问道。

    “怨谁还有什么意义吗?”任凭避重就轻地说。

    “怎么没什么意义,可以压压他的嚣张气焰!省得他输了理还那么理直气壮!”乔静又气势起来。

    “谁嚣张了?你不是说要离的吗,怎么现在又不去了?”任凭又在刺激她。

    “离就离!现在社会谁怕谁呢?谁离了谁都能活,说不定活得更好!散了正好,省得受这窝囊气!”乔静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来。女人的心,大海里的针。诚如斯言。谁能知道这根针在哪里呢,也许随着海流的漂动,它也在四处移动呢。

    第二天是星期三,正是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的时间,上午他们带上所有的手续,坚定不移地上路了。粟粟不知深浅,也要跟着去。她不知道他们去干什么,只知道他们个个脸上青筋只暴,吵吵得厉害。直觉告诉她不是什么好事。到了民政局门口,他们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进去了。

    粟粟张大着眼睛问任凭:“爸爸,这是什么地方?”

    “民政局。”任凭翁声翁气地回答。

    “你们到这里干什么,是不是调到这里工作了?”粟粟不解地问。

    “来我问你,你是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乔静把粟粟拉了过去问道。

    “两个都喜欢。”粟粟不假思索地说。

    “更喜欢谁?”乔静引导着问。

    粟粟看了看乔静的脸,说:“分不清。”

    这孩子,还挺能,不管你怎么问,她就是不说更喜欢谁。

    “你们是不是在搞离婚?”粟粟又问。

    “你怎么知道?”任凭忍不住反问粟粟,他觉得一个八岁的孩子不应该懂得这么多。

    “我们班有好几个同学的爸爸妈妈都离婚了呢。还有一个同学的爸爸给他找了个黄头发妈妈,说话叽里呱啦,平时还老打他。有几次他在大街上都不想回家,在游戏厅玩游戏。”粟粟说着她的所见所闻。

    “这个同学叫什么?”任凭忍不住问。

    “叫刘波。是我们班有名的坏学生,学习差得很,还老偷人家的东西,拿钱让好同学替他做作业,我也替他作过。”粟粟对这个同学很熟悉,说起来如数家珍。

    任凭心头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打了一下。

    他们边问边走,终于到了位于四楼的婚姻登记处的办公室。一位约五十岁的戴眼镜的老太太正坐在那里填一张表格。见任凭他们三口过来,透过眼镜的上框看着他们。

    “请问办离婚手续是在这吗?”任凭问道。

    “是。先坐吧。”老太太指着一排长条木椅说。

    她将手头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放进桌子左边的文件夹内。

    “都说好了吗?这可不是开玩笑,一定要慎重啊!”老太太提醒说。也许这是她的法定程序。

    “都说好了,协议书还有别的资料都在这里。”任凭把装着所有资料的一只大档案袋递过去。

    “先放到这吧,后天来这里三楼看录像。”老太太把档案袋里的东西掏出来大略看了看,然后又装进去放到她左边的一堆文件上,递给任凭两张电影票之类的东西。

    这时粟粟突然叫道:“奶奶,别跟他办了,都怨他,是他找别的女人惹妈妈生气的!”她说着用手指着任凭。

    几个人都楞住了,没想道一个孩子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任凭首先回过神来,一把拉过粟粟说:“你瞎说什么?”

    “一点没瞎说,就是这样!”粟粟不服气地说。

    “自己做都做了,还怕孩子说吗?”乔静双臂抱在胸前,冷冷地说。

    “你们到底说好了没有?孩子归谁?”老太太纳闷地说。

    “说好了,孩子和财产都归她妈妈,协议上写的有。”任凭抢着回答。

    “不,我不愿意!我谁也不离开!”粟粟突然撅着小嘴说。

    “看看,我说有问题吧,果然不错。什么都没说好,你们也太草率了!孩子的问题都没说好,来干什么?孩子是离婚中最大的问题,后天放的录像也是这方面的问题。走吧,走吧,回家好好考虑考虑,等考虑成熟了再来!”老太太说着就站起身来,作出一副撵人的架势。

    粟粟一只手拉任凭,一只手拉乔静,把他们拉走了。任凭隐隐约约听到老太太在背后说:“多懂事的孩子啊,离什么婚啊。唉……”

    婚没有离成,还受到了女儿的无情谴责,任凭心里仍然闷闷不乐。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和乔静仍然僵持着,没有任何和好的迹象。历史经验告诉他,每一次的战争都要经过几个拉锯战,最后大家的气慢慢地变成强弩之末,才出现和好的转机。而这个漫长的过程是最难熬的,特别是晚上,冷面相对,无话可说,只想马上逃离。这晚上的时光就像李清照的词写的那样“乍暖还寒时节,最难将息”。已经十一点了,任凭干脆起床,踱到客厅去看电视。找不到好看的节目,就一个劲地换台。这时电话响了。这么晚了,谁还打电话呢?真是不识趣!任凭不耐烦地拿起话筒,没好气地“喂”了一声。

    电话里传来李南山焦躁的声音:“快给我准备五千块钱,送到你的楼下。”

    “怎么回事?你慢点说!”任凭急急地问。

    “见了面再说,你快照我说的办吧!”说完就挂了电话。任凭仍然拿着话筒,楞楞地站着,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

    李南山一定有急事,难道他被人家绑架了?任凭想报警,但是又觉得不妥,李南山并没有暗示自己报警,万一自己把事情弄糟了呢?还是照李南山说的去操作吧,五千块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的神通卡上应该有六万元现金。现在解决问题要紧,容不得多想了。

    他麻利地穿上“梦特娇”T恤和裤子,摸摸自己上衣兜里的神通卡,硬硬的还在,提上小包穿上凉鞋就走。他到附近的交通银行自助服务大厅分三次取出了六千元,将一千元抽出装进上衣兜里作为零钱用,另外的五千元放进手提包内。大踏步地走到自家楼下的街道旁,等待着神秘的李南山的到来。

    大概有吸一根烟的工夫,一辆白色桑塔纳轿车嘎然停在任凭的跟前,只见车子的后窗玻璃慢慢地摇下来,李南山从里面探出头来,示意任凭上车,任凭走上前去,开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子随即又缓缓向前驶去。任凭观察了一下车上的形势,只见车上除李南山外还有三个人。挨着李南山坐的是一个胖胖的戴着墨镜的男子,驾车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稍瘦。副驾驶位上也是一个男子,长得什么样任凭没有看清楚。李南山轻声说:“钱带来了吗?”

    任凭说:“带来了。五千。”

    李南山说:“给我吧。”

    任凭从皮包里掏出刚才取的那五千元钱递给李南山说:“给,你查查。”

    李南山随手递给那位戴墨镜的胖子说:“给,你查查。五千。”

    胖子接过钱,粗略地查了一下说:“没错。你可以走了。”随后又向前面的司机说:“停车,让他们下去。”

    桑塔纳轿车停下来,李南山和任凭都下了车,他们下车时那位胖子提醒说:“再见,哥们,以后做这事的时候悠着点!”

    李南山也不答话,只顾拉着任凭走。那辆白色桑塔纳轿车“嗖”地一声加速,箭一般驶离了他们的视线。

    “到底是怎么回事?”任凭迫不及待地问。

    “走走。”李南山还是不说原因,拉着任凭只管向前走。

    他们俩走到一个背影的地方,李南山才叹气说:“今天真倒霉!被他们敲诈了。”

    任凭说:“你从头讲讲,来龙去脉是啥。”

    李南山这才调整过来思维,讲了晚上发生的事。

    原来他吃过饭后到一家美容美发店去理发,看那个发廊妹长得不错,加上那位发廊妹百般挑逗他,他就动了心思,俩人搞好了价钱到后边楼上的房间里行好事,刚刚脱完衣服,门“咚”地一声被踹开了,进来几个大汉,亮出证件说是派出所的。当时还有人照像。然后就把他带到一个地方,就要开罚单和拘留证,无奈李南山亮出自己的身份。当时两个家伙出门嘀咕了一会儿,回来说,执法犯法,罪加一等哩,但看在是同行的面子上,就拿几个钱算了,李南山说拿多少?他们说最少一万。最后讨价还价降到五千,五千还没有发票,要发票一万一分都不能少。李南山于是就给任凭打了电话。

    任凭一听恨得只咬牙,说:“这帮土匪,记住他车号,到纪委举报他!”

    李南山说:“算了吧,自认倒霉吧。你举报他,最后弄得满城风雨,两败俱伤,万一新闻单位再给捅出去,单位知道了不划算。现在这种事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也都在干,一旦谁被爆了光,那你就成了众矢之的,党纪政纪处分接着就来了,让你一辈子抬不起头。还是认破点财算了。”

    任凭叹息了两声说:“是这么回事。他就是抓住你这个弱点,才这么大胆地敲诈的。你说算了就算了吧,破财消灾。走,喝酒去,给你压压惊!”

    任凭拉着李南山来到一个小饭店,俩人坐了一个小小的包厢,要了凉菜和啤酒,对饮起来。

    任凭端起酒杯说:“来,南山,别往心里去,喝了这杯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李南山端起杯子说:“唉,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啊。”

    任凭说:“怎么,现在还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不就是几千块钱嘛!”

    “不是这事闹心。别的事。”李南山呷了一口酒说。

    “别的什么事?”任凭问。

    “我离婚了。”李南山黯然神伤地说。

    “怎么回事?”任凭吃惊地问。

    “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们已经分居几个月了,离婚是早晚的事。上次我去她娘家找她,她给我提出来的。我当时就答应了。我们直接到民政局办的手续。”李南山慢慢喝着酒说着。

    “那孩子呢?判给谁了?还有,房子呢?”任凭很关心这些。

    “孩子给她了,是她要的,孩子也愿意。我一个月给她三百元的抚养费。房子是我分的,我还住,她住娘家,但家里的十几万元存款全都给她了,我除了房子外一无所有了。”李南山说着很伤感。

    “咱们是同病相怜哪!”任凭不自觉地叹息了一声。

    “怎么,你也……”李南山说。

    “我也快成孤家寡人了。我们今天去民政局了,后天去看录像。”任凭悲哀地说。

    “你们是咋回事?你们两个可是很好的一对啊!”李南山羡慕地说。

    “你知道那个歌厅的小姐皎月吧?我和她好上了。有一天老婆和女儿去旅游了,正好在超市里碰到她,当天她在我家里没走,谁知我老婆她晚上又回来了,正好捉奸在床,百口难辩。就因为这……”任凭简单讲述着他的故事。

    “哎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干这样的傻事呢?她是鸡,鸡是不能往家里领的,这是起码的常识!很多人坏事都是坏到这上面。这是逢场作戏,怎么能当真呢?包括那个黄素丽也是,你千万别假戏真做了!”李南山责怪任凭道。

    “但是,她和别的鸡不一样。我还真有点喜欢她。”任凭辩解说。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卖的!现在呢?”李南山又问。

    “现在她走了,到广东去了,临走的时候还给我写了一封信。不过,我还是很怀念她,你知道,我和她不是金钱关系,我从来没有给她过钱,她也从来没有提过钱的事。”任凭意味深长地说。

    “真有这样的事?这种好事我怎么没碰到过?肯定是想放长线钓大鱼的。”李南山判断说。

    “不是。我和她联系,她不接电话,我们已经一刀两断了。”任凭说。

    两个人漫漫地喝着酒,聊着天。忽然任凭问李南山:“我问你,你整天在烟花场所泡,觉得有意思没有?”

    “刚开始很刺激,后来就麻木了。”李南山喝了一口啤酒,然后就去夹菜,“实际上我心里矛盾得很,婚姻不如意,长时间没有性生活,实在憋闷得很哪,你说让我买个自慰器吗?我才不用那玩意儿哪!有时候真想把这东西一刀剁了,落得个六根清净倒干净。”李南山指着自己的阴部说。

    “它没有错,那是伊甸园里的那条蛇的错。”任凭开玩笑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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