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仵作,默默地继续着与她熟悉与不熟悉的尸体对话。
只是,她虽不在乎,但外人却将她视为“异类”!他们害怕沾染到她身上的秽气,他们害怕她那双洞穿一切的明眸,因此,真正活着的人她反倒不了解,因为他们害怕靠近她
想着过往的一切,就在她神情恍惚之际,突听到屋外几声极力掩藏的低咳声。考虑了牛晌,她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叹了口气走向房门。
“进来吧。”
“姑娘一人独居,在下进去多有不便。”屋外的欧阳绍波淡淡说着。
“进来吧。”将门打开,顾怜影迎着寒风,望着一双品亮的眸子。“你再站在外面才会给我带来麻烦。”
“那恕在下不客气了。”抱了个拳,欧阳绍波不再推辞,一闪身就进入屋内。
“坐吧。”
缓缓地关上门,顾怜影指指火炉旁的榻座,并为他捧来一碗不知名的热茶。
欧阳绍波淡淡一笑,举碗而尽,当下只觉得口中苦涩异常,但却有一股暖意开始由周身传来,他满足地呼出一口长气。
四天前见面时是黑夜,所以顾怜影并没有将他的面容看清,只知来人身材高挺,气息沉稳;而如今面对着他,她不免开始打量他。毕竟眼前之人井非寻常人物,而是闻名西南六省,以刚毅、果断、勇猛见称的白衣神捕,任何仵作都想合作的对象。
唔他左颊的伤疤长约半寸,从伤口复合处的形状来看,似是金刚鞭由远处右手方向反抽造成的,嗯他手背上的伤痕很多,拇指第二节的是咬伤,中指至小指处的是火场,食指指尖上的咦,居然是滴血认亲的花刀伤!
“这是”突然,顾怜影皱起眉,一欠身,胸口直接贴至欧阳绍波的胸膛,而手,抚至他的唇角处。“我该知道的,这是”
知道她在打量自己,可欧阳绍波怎么也没想到由她口中喃喃念出的竟都是什么伤,伤口多大、多深,又是由什么原因造成之类的话。
天!他是活人啊,可她打量他的眼神却像是在勘尸一样!
而现在,她竟不顾男女之防,这样紧贴着他,难道她不知道这样的距离,他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并感觉到她的柔软吗?
果然是仵作之家的传人啊,见人如见尸!欧阳绍波苦笑了起来。
“这是”顾怜影不断地用手在欧阳绍波的唇角上来回摩掌,眉头愈皱愈紧、愈皱愈紧。
“咬伤,”望着她深锁的眉角,欧阳绍波终于忍不住了,他极力克制住笑意。“女人咬的。”
“果然!”顾怜影满意地点点头,证明自己的观察没错,只是她还是有此一不解:“我只是奇怪伤口怎么会在这儿!”
“不奇怪!”
欧阳绍波终于大笑了起来,笑得那样真诚而开朗,而他爽朗的模样则让顾怜影眯起了眼,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眼珠儿一转,又继续仔细研究。
来而不往非礼也!
因此在顾怜影打量他的同时,欧阳绍波也开始打量起跟前这位古怪的女性。
在他眼里,顾怜影并非绝艳,但那并不表示她不美。她的美清淡而层次分明,并且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但较让他讶异的是,她那一身神秘而淡漠的气质,仿佛身在尘世中却又超脱于尘世之外,就像朵飘摇在高山岚雾中的冰山雪莲。
她的年纪约莫二十,若是一般女子早该婚配了,但她却依然独自一身,并完全意识不到男女之防,让他不禁好奇起她的成长过程及一切一切,好奇地想知道,究竟是怎么样的家庭能教导出如此特殊的女人,一位“女”仵作
“欧阳少侠!”许久之后,满意地坐回自己的座位,顾怜影轻启皓齿。
“顾先生!”欧阳绍波还是如此称呼,以表示对她身份的尊重。
“您若需要优秀的仵作,我可替您稍封信。”不知为何,虽不想离开家,但顾怜影却想帮他一个忙,纵使他的话根本未曾出口。一念及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竟要向她低头乞求,她居然有些不忍
或许,因为他是第一个敢在她面前开怀大笑的人吧!
“如果我要别的仵作,我不需在你门前等候四天四夜!”欧阳绍波没有乞求,有的只是用微笑表现出的意愿及决心。“顾先生是我惟一也是最需要的人!”
“如果我依然决定不去呢?”顾怜影不明白,究竟什么人、什么事竟会让这个男人如此坚决,坚决到愿在她身上浪费这样多的时间。
她不否认身为长安城第一仵作、兼仵作之家第三代传人,全国各地慕名而来求教的人很多,但这个男人却是要求她前往出事地点的第一人。
为什么?究竟什么案子会让他虽笑着却眉头依然深锁,让他表面平和眼底却焦急如焚?
他原是个那样爽朗的汉子啊!
听闻地豪迈不羁、侠骨义心,纵横西南。贼寇丧胆:听闻他虽贵为六省总捕,却好酒好友、四处为家;听闻他作风硬朗、正直果断;听闻他
这样的人,何时竟有了牵绊?
“如果顾先生真的不愿与我同行,那我只能绑你过去了。”
“嗯?!别忘了你是西南六省总捕头。”顾怜影眯起眼,望着眼前这个神情坚决的男人,淡淡地提点他。
“只要能带你回去,就算被天下人唾弃,我也着无反顾!”想起家中那一双期待的眼眸,声、名、义、利对他,又算得了什么?
“你”讶异于他眼底的伤痛与焦急,顾怜影真的吃惊了。
就这么静静地对视,时间在他们之间一分一秒流逝。
欧阳绍波耐心等待着顾怜影的回答,他不想伤害她,但如果她再拒绝,他也只能无顾于她的意愿,强迫她与他同行!
而如果这样对她的名节有损,他会不顾一切负起这个责任!
尽管脑中思绪纷飞,但愿怜影却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的眼眸,竟能蕴藏如此多复杂的情感
但不知何时,一阵极微小的声音引起了欧阳绍波的警觉,他屏气凝神,神情专注而肃穆。
望着眼前男人突然由原本的平和变得杀气腾腾,顾怜影正想开口询问,却被他以眼神制止。
“过来!”
欧阳绍波突然一把抱住彼怜影,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身冲破屋顶,长剑如灵蛇般在他手中出鞘,四处翻飞。
而顾怜影只觉一个温暖的怀抱紧依着她,眼前剑光闪闪,一种奇怪的叮当声在他们身前乱响,而她,身在剑花之中
该死!欧阳绍波在心中咒骂,没想到他们动作这样快,居然连他的去向都搞清了,并且还想一井除去与他在一起的任何人!
深眸浮现出一抹幽光,欧阳绍波眼一眯,用左手将顾怜影的脸理在自己胸前,不让她看到即将上演的血腥,另一手则快如闪电地翻云覆雨,任剑气四射。
究竟过了多久,顾怜影没有考量,她只知道待四周终于回归宁静,听着头上传来那丝毫没有混乱的呼吸,她努力拨开他遮着她双眼的左手,望着映眼的满地腥红。
静静地走向前去,顾怜影蹲下身去望着每一具尸身,看着他们身上同样位置的致命伤口。而尸身旁,散落着许多爪型的暗红色锐器,那奇特的形状及诡异的颜色,吸引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他们是什么人?”抽出发中银针,顾怜影望着银针碰到暗器后迅速变色,终于缓缓地开了口。
“要杀我的人。”欧阳绍波淡淡答道。
“那关我什么事?”顾怜影无顾裙上的血染,直视欧阳绍波,神情变也没变,似乎在她眼前发生的根本不是一场杀戮,而只是寻常的街头斗殴。
“抱歉,本来是没你的事,一听着她的发问,欧阳绍波只能苦笑。“可是因为我,你也有事了。”
“他们也想杀我?”顾怜影有些讶异自己居然差点替代地上躺着人的位置,差点成为一向在自己手下不言不语的那些尸身。
“似乎是。”欧阳绍波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的反应,因为她似乎对这场激战与激战后的血腥一点也不感到惊异。
他是江湖中人,早已习惯血光剑影的生涯,可她只是位女子,纵然是位仵作,面对这情景也未免太过从容,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你比我想象得厉害!”顾怜影望着高她一个头的男子。“但你能不要一直搂着我吗?”
“抱歉。一直到此时,欧阳绍波才意识到自己竟一直不敢放她一人,竟一直跟随着她的行动,并用右手紧搂着她纤细的腰身。
“如果你不是六省总捕,如果你也受了伤,我可能会觉得这是你的阴谋,一个苦肉计。”突然的自由,居然让顾怜影有些怀念他温热的气息,这种心情让她不由自主又低下头沉思了起来。
“只可惜我不仅没受伤,还把他们至杀了。”
望着她再度陷入沉思,欧阳绍波又苦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遇到她后,自己一直处在这种无奈的境地中。
“是的。”顾怜影抬起脸蛋点了点头。“你杀人的手法很熟练,剑剑直指要害。”
“你这算是恭维我吗?”欧阳绍波不禁失笑。
“我记住这个伤口了,以后再见这剑口,我一眼就能看出人是你杀的。”
顾怜影里着他的笑容愣了愣,突然背过身去,走入内屋。
“没想到我也有能让你记住的地方。”欧阳绍波望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
“走吧!”半炷香后,顾怜影走出了内屋,静静地站在欧阳绍波跟前,手中拎着一个大布包。
“去哪儿?”欧阳绍波有些诧异地问道。
“我住的地方毁了,我也保护不了自己,所以我只能跟你走一趟,让你将这事彻底解决。”
顾拎影抬起头缓缓地说,却看到眼前男子的眼眸由纳闷变为狂喜,她望着他的眼、他的心,竟不知为何,心突然猛地跳了一下!
她有心音错乱的毛病吗?
低下头,顾怜影又沉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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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先告诉您一件事,今年长安很冷,而我们的屋子毁了,但您放心,爷爷跟您留给我的东西一样也没坏,我全安放好了。
其次,女儿要离开长安了,但这次不是由您领着我,而是欧阳绍波。您了更觉得好奇,女儿为何没有遵守与您的约定留在长安,并且还将与一个不相识之人同赴西南吧?
原因为何,我也尚未弄清,但他的剑耍得很美,就像您用仵作刀开膛剖尸一样熟练。我想,他保护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