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凉爽,以此越行越闷。渐渐行了十余里,远远望见一条大江。你道这江是甚么江?昔日大禹治水,从岷山导出岷江。过了茂州盛州地面,又导出这个江水来,叫做沱江。至今江岸上垂着大铁链,也不知道有多少长,沉在江底,乃是大禹锁着应龙的去处。元来禹治江水,但遇水路不通,便差那应龙前去。随你几百里的高山巨石,只消他尾子一抖,登时就分开做了两处,所以世称大禹叫个“神禹”。若不会驱使这样东西,焉能八年之间,洪水底定?至今泗江水上,也有一条铁链,锁着水母。其形似弥猴一般。这沱江却是应龙,皆因水功既成,锁着以镇后害。岂不是个圣迹?
当下少府在山中行得正闷,况又患着热症的,忽见这片沱江,浩浩荡荡,真个秋水长天一色,自然觉得清凉直透骨髓,就恨不得把三步并做一步,风车似奔来。岂知从山上望时甚近,及至下得山来,又道还不曾到得沱江,却被一个东潭隔祝这潭也好大哩。水清似镜一般,不论深浅去处,无不见底。况又映着两岸竹树,秋色可掏。少府便脱下衣裳,向潭中洗澡。元来少府是吴人,生长泽国,从幼学得泅水。成人之后,久已不曾弄这本事。不意今日到此游戏,大快夙心。
偶然叹道:“人游到底不如鱼剑怎么借得这鱼鳞生在我身上,也好到处游去,岂不更快。”只见旁边有个小鱼,却觑着少府道:“你要变鱼不难,何必假借。待我到河伯处,为你图之。”
说声未毕,这小鱼早不见了,把少府吃上一惊,想道:“我怎知这水里是有精怪的?岂可独自一个在里面洗澡。不如早早抽身去罢。”岂知少府既动了这个念头,便少不得堕了那重业障。只教:衣冠暂解人间累,鳞甲俄看水上生。
薛少府正在沉吟,恰待穿了衣服,寻路回去。忽然这小鱼来报道:“恭喜。河伯已有旨了。”早见一个鱼头人,骑着大鱼,前后导从的小鱼,不计其数,来宣河伯诏曰:城居水游,浮沉异路,苟非所好,岂有兼通。尔青城县主簿薛伟,家本吴人,官亦散局。乐清江之浩渺,放意而游;厌尘世之喧嚣,拂衣而去。暂从鳞化,未便终身。可权充东潭赤鲤。呜呼。纵远适以忘归,必受神明之罚;昧纤钩而食饵,难逃刀俎之灾。无或*,以羞吾党。尔其勉之。
☆、第八十二章
水底白沙沉沉,因水色透清,可望到很远之处。但颜惜月所指的地方虽有一阵阵的亮光闪现,具体景象却看不清晰。
夙渊迟疑了一下,道:“要一起去看看吗?”
“嗯。反正也没法上岸。”颜惜月说着,便将一旁浮着的腓腓拉了过来。于是夙渊带着她朝着那边慢慢游去,那光亮依旧不快不慢地闪动着,若不是沉在湖底,倒像是天上的寒星熠熠发光。
湖底宁静如夜,与上界的混乱完全是两个天地,但和北溟相比,却又缺少了艳丽的珊瑚与各色的鱼儿,显得冷清寂寞。
颜惜月随着夙渊浮行了一阵,也未见到任何存有生命之物。待等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发出亮光的地方,才发现此处水流旋转,白沙扬起,在那湖底不时有星星点点的明光闪耀,从远处望来,便如灯火一般了。
腓腓好奇地沉下去拨弄,竟都是色泽透亮的水玉水精。
“嗷嗷!这个像小七!”腓腓刨出一小块幽蓝水精,兴奋地来回打转。颜惜月抬袖将七盏莲华放了出来,莲华休息已久,刚刚苏醒时还有些迷糊,看到自己又沉在水底,不由惊讶道:“这又是哪里?”
“昆仑泉畔。”
本在上下浮动的莲华忽而静止了下来,紧接着周身散发出幽蓝亮光,星星点点环绕飘扬,便化为了透亮的精灵身姿。
“昆仑泉畔的湖底?”它声音纤细,却又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灵霈对我说过的地方!”
“是吗?”颜惜月也很是惊讶。
莲华绕着白沙中的各色水玉水精起落,洒落点点光芒,欢喜地无以复加。“灵霈说,我的原身就是昆仑泉浸润的水精呀!他还说过,昆仑山是最接近神界的地方,圣洁无比,修仙之人都想登临绝顶一睹云间真容。还有还有,他说以后会带我来昆仑,看看我曾经沉睡的旧地!”
颜惜月惊呆了。七盏莲华素来懒散,能睡觉的时候绝不会主动出来,就连说话也是能省就省。可现在它却像个活泼的小生灵一样,绕着圈儿地在湖底飘舞,只因这里是它的故乡,更是灵霈向往的圣地。
想到师兄,她的心绪不免又低落几分,却不愿在莲华面前表露出来,便点点头道:“等我们找到了师兄,再一起来这里。”
莲华满含柔情地翩翩起舞,腓腓呆呆地浮在一边,就连夙渊也忍不住道:“倒是难得见它这样。”
“师兄是它的主人,莲华自然十分牵挂在意他了。”颜惜月说着,又望了一眼白沙间的水玉,却觉得湍急水流中的某处光亮格外耀眼,其余众玉之光虽也清亮,与之相比却如萤火碎星一般。
她朝着那处慢慢浮行,夙渊唯恐有变,便紧随其后。
寂静水流来回旋转,那处亮光隐透鹅黄之色,一阵一阵放溢华彩,却又隐藏于白沙之下,看不到究竟是什么珍宝。
颜惜月还未靠拢,腓腓望到了这光亮,却好奇地游来,一下子扎进了白沙。
“小心!”她刚刚喊出声来,四周水流忽而急剧震动,就连湖底白沙亦飞扬散乱,迷蒙了视线。
倏然间,那原本平静的水玉之下有物高高拱起,震得水波倒流,将颜惜月冲得朝后倒跌。“腓腓!”她还想去救腓腓,后腰处已被夙渊拽住,一把拖向了后方。
此时水底激流涌动,白沙拂乱中,水玉起落,明光闪烁。腓腓在激流中仓皇失措,刚想回头逃走,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扣住了两爪,丝毫不能动弹。
“嗷嗷!救命!”腓腓急得在浑浊的水中挣扎,声嘶力竭地哀求。颜惜月被夙渊紧紧抓住,惊慌地望向那边,只见沙粒还在沉浮不已,一只巨大的手掌自湖底伸出,正将腓腓抓住不放。
莲华见到此景,焦急间便要往那飞去,夙渊喝道:“不要过去!”
颜惜月道:“那是什么?!湖底的妖怪?”
巨手紧了一紧,腓腓痛得嗷嗷直叫,眼睛瞪得滚圆。
颜惜月正想前去搭救,却有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在水中响起:“擅自闯入,是想偷盗昆仑水玉不成?”
“我们是被上界的雷电逼得没法,才躲进这湖中寻求庇护的。”颜惜月忽然瞥见腓腓前爪里还抓着一小块鹅黄水玉,忙道,“腓腓快把捡来的水玉扔了!”
腓腓爪子一松,那块水玉掉落下去。那巨手这才微微松开,腓腓一下子挣脱了出来,惊惶不安地躲到了颜惜月身边。
莲华在水中起伏了几下,忽然道:“你是湖神?”
“你?”那声音微一停顿,“原来是你……小水精,你被人带走多年,居然还认得我?”
莲华闪着光芒,慢慢飞向那只巨手。“以前我在这里总是沉睡,却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位湖神常年在旁,用自己的灵力庇佑着我们。”
湖神喟叹一声:“小水精,我并非什么湖神,只是千万年前遗留下来的湖底巨石,因得到西王母点滴灵力,便在此守护着你们……后来你因被得道高人选中而离开了这里,这次回来,莫非是想念起故旧了吗?”
莲华晃了几下,“不是不是,我跟着惜月来的。”
“惜月?”
颜惜月见这巨石因重遇莲华而缓和了语气,这才说起来到此地的原因。巨石听罢,沉默许久,才道:“鸾鸟萦歌,我记得她。”
“她以前就生活在岸上吗?”
“是。我虽不能离开湖底,但这湖水清澈,常常能望到沃野的鸾鸟凤凰在水上飘飞起舞。萦歌就是其中之一……后来,她受到西王母恩泽,再经数百年修炼得以变为人形,亦时常来这湖边照影梳妆。”
颜惜月急切道:“那么你可知晓她躲过天劫之事?”
“天劫……自然印象深刻了。”巨石道,“沃野虽然常年温暖如春,但风雨雷电频频到来,若是外界的生灵想要闯入此处,多数都无法生存下去。萦歌渡劫那次,整整三天不见日光,长夜中雷电不断,将近侧的高峰都劈断了数丈。她在这湖边躲避不及,被滚落的山岩砸中,径直摔进了湖中。但那霹雳紧追而来,眼见就要将她击得灰飞烟灭,却忽而震荡消散,她才得以沉到我身边,躲过了一劫。”
“果然如此……是有人帮助了萦歌吧?”
“应该是吧……”巨石喟叹道,“萦歌浮出水面后飞向云端寻找恩人,但我离不开湖底,也不知她究竟见到没有。只是听杏仙说,萦歌后来多次去往天庭四周飞翔,就是希望能再次见到那位拯救过她的神灵。杏仙还劝解过她,让她休要如此痴心妄想。”
“杏仙?”颜惜月一怔,继而回过神来,“听闻萦歌有位故友后来修炼成了散仙,莫非就是她?!”
“小丫头,你知道的倒是不少。萦歌的事情也只有杏仙最为清楚了。”
颜惜月连忙追问:“我们去哪里可以找到杏仙?”
“她的本体就是湖岸上最古老的那株杏花树,因已修炼成了散仙,时常周游天地之间,很少才会回到昆仑。”
颜惜月愕然:“那怎么办……既是散仙又不在天庭,连这昆仑都找不到她的话,我们岂不是白来一次?”
夙渊朝着巨石道:“可有办法唤回杏仙?”
“她若是远在千里之外,又怎能唤回?”巨石说罢,便沉默了下去。莲华见颜惜月神色黯然,便焦急道:“湖神!惜月除了来这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过了片刻,那巨石之手缓缓张开,掌心有一物晶莹剔透,发出鹅黄光晕,润在水中宛如凝玉。
“看在小水精的情分上,你们将此黄玉拿去试试。”
颜惜月迟疑着浮游过去,从那巨掌之中取下了黄玉。此玉通体微黄,圆润如镜,奇异的是在那玉石内心隐约有流云般的白纱纹路,细细一看,那纹路竟勾勒出美貌少女侧身倚坐在一株大树之下,四周雪山高峻,俨然就是岸上风光。
“这是……萦歌?”颜惜月讶异道,“为什么会在玉石中?”
巨石并未回答,只道:“这黄玉是湖中珍宝,颇有灵性。你可拿着它回到岸上的杏树边,试着召唤杏仙元神归来。”说罢,那巨手便缓缓下落,直至重新回到了白沙之底,一切归于寂静。
颜惜月向着那个方向道了谢,小心翼翼地捧着黄玉转回身,“也只有最后一试了。”
*
湖上的雷电却还未停歇。颜惜月不敢再打搅巨石之灵,便与夙渊悄悄地远离了那边,另寻了个水流较缓的地方待着。腓腓因为刚才受到了惊吓,一直恹恹地浮在水中,莲华见了,便徐徐漂向了另外一边。
“小七你又去哪?”颜惜月在后面喊,莲华只晃了晃,远远道,“不要担心。”
过了片刻,水中蓝光闪动,是莲华慢慢地漂了回来。小小的精灵手中还托着一块晶莹的白色玉石。
颜惜月一惊:“不是不能随便捡拾湖底的珍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