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想想看,上次回家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三、四个月前了
没错,就是过旧历年时。那时正逢学校放寒假,我还邀了仲儒回家作客。
优秀就是优秀,仲儒在我家作客的一星期中颇受爸妈的赞赏,就连我那个顽皮好玩的妹妹也对他喜爱有加。我还记得当时爸爸还极力游说仲儒毕业后到他公司上班,后来一听仲儒是建筑界大亨季龙耀的二公子,才知道自己闹了一个笑话。
习惯上我是每个月都会抽空回家一趟的——以解我亲爱的妈咪思子之愁。这回之所以这么久没回家,一方面是因为忙于毕业论文,另方面则是需要多些时间准备毕业考。此刻学校已停课了,一切都进入尾声,就等六月中旬的毕业典礼了。
原本是打算等爸妈北上参加我的毕业典礼时,再同他们一道回来的,但由于昨晚答应影影要尽早告诉她我的决定,所以便临时决定今天回家一趟——主要是想听听爸爸的意见。毕竟事关我的未来,不可感情用事。
下了高速公路的交流道,再穿过人车热闹的市区,然后看着远方的群山,再沿着翠绿的乡间道路,转了几个弯,便可到达位于山间的“天堂鸟山庄”天堂鸟山庄共有十二栋仿欧式建筑的别墅,每栋别墅都有条修剪整齐的私人路径,因此,户与户之间都隔有一大段距离,远看倒像是各自耸立在不同山头的城堡。
车子快进入山庄范围时,我突然想到了今年就要大学联考的妹妹。看了一下时间,三点五十三分,正好可以去接她下课,便将车子掉个头,往市区的贵族学校薇琳女中开去。
联考已进入倒数时刻,不知道这丫头是不是收敛了些,开始为功课下点心力。说来实在有些得意,我这聪明可爱的妹妹尽悉学会她老哥我的本事——小考小玩,大考大玩,成绩还能保持在前三名内,是叫那种教苦让的书呆子嫉恨的天才型学生;是以,今年的大学窄门肯定是卡不到她的。不过,大意失荆州,我得记得提醒她别太粗心了,以免步我的后尘。
四点二十四分,太阳和煦地照耀着,仿佛还未有下山的倦意,只是调皮地将来来往往的人群拉得又瘦又长,一块块披挂在地上,彷似皮影戏般。
我把车子停在离薇琳女中大门斜前方的行道树下。由这里我可以仔细地过滤每个走出学校大门的人,是以小妹绝对逃不出我的法眼。就是不知道她突然看到我,会不会吓了一跳。
四点三十分,学校大门打开了,走出了六名斜戴苏格兰帽、身穿仪队白制服、脚套白色及膝马靴的女纠察员,手拿黄色流苏三角旗开始准备指挥交通。在这同时,四周不知何时开始站了一些来自他校的男同学,有些骑着机车,有些是脚踏车,更有些是徒步来的;另外还有来接子女下课的私家轿车也陆续出现了。这时我才想到司机城叔会不会也来接小妹
看了看四处停放的车辆,我并没发现家里的车。
学生鱼贯地走出大门,在纠察队员的引导下,井然有序地上路回家。四十八分了,我还没看到小妹的身影,学生都快走了。奇怪,怎么没看到人呢?会是我看走眼了吗?应该不会,小妹接近一七公分的高挑身材挺惹人注目的,不至于看漏了的。
不过,一直到纠察队收队了,我仍然没见到小妹。不会是小妹也停课了吧?即使是停课也该到学校自习才对,高中生可不像大学生拥有那么充分的自由,但人呢?
接不到人,只好鸣金收兵打道回府喽!原想给这丫头一个惊喜的。
在我发动引擎,准备离去时,我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校门口——可不就是小妹吗?
赶紧摇下车窗,才要喊——
“郝蔷。”一个低沉的嗓音先我而出,然后那部原先一直停在我车后的黑色重型摩托车一越而过,一个半旋转,车子漂亮地停在小妹跟前。
我该想到美丽出色的小妹应该不乏护花使者才对但显然那并不是个受欢迎的护花使者,只见小妹高傲地甩开头,两手往后提着书包,根本就不理那个酷骑士。
远远地我听不到他们在讲些什么,但看样子是有了争执。那个骑士拿下自己头上的安全帽要为小妹戴上。小妹不领情,嘴巴一撇,自顾自地往前走去;骑士一手拿着安全帽,单手骑着车追上小妹。真有一套,那样还能骑车!虽然我不知道是哪一种厂牌的车,但看它仿哈雷机车的外型,想必重量不轻;能单手骑车,应该是玩车的高手才对。果真,车子一个轻旋,又挡去了小妹的前进——
他拉住了小妹的手臂,我看不到小妹的脸部表情,但从她挣扎的身影,我知道该出面了。
我的红色跑车刷地一声,已到了他们身旁——
“小蔷——”我探出一颗头颅。
他们两个同时转过头来看着我。我注意到了那男孩子微耸起眉心和小妹微愣的神情;然后,小妹看了眼那男孩子,趁他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时甩开他的箝制,跑到我车旁。
“杰——”她拉开车门,窜了进来。
“郝蔷!”那男孩叫着小妹,有些醋味。
“我男朋友来接我了,不用你送了,再见!”说着,在他还来不及跑来捉人时,小妹飞快关上车窗,再转头对我说:“哥,快走。”
我瞪了她一眼,车子离去前瞄了眼还呆怔在原地的男孩——道格中学的。呵!还是我学弟呢。进得了道格,想必出身也不凡吧!长相嘛嗯,挺有型的。
夕阳西沉,金黄色的霞光将大地妆点得一片舒暖,驾车行驶在笔直而干净的乡道上,窗外飘来的阵阵稻草香拂鼻而过,别有一番特意的情致;这是纷扰的台北所感受不到的风情。
小妹背对着我,下巴抵着手背,趴在窗沿上,微风将她耳下半长不短的发丝吹得轻轻飘荡起来;从离开那男孩的视线开始,她就一直维持这个姿势了。
我知道她在回避我眼里的疑问,不过我并不打算放过她。
“男朋友?”我一语双关,等着她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将车速放慢下来,回到家之前我希望她能解开我的疑问。
“哥,别这么小器嘛!”她将脸转向我,头发被风吹得盖住了脸,她往耳后一塞,又露出一张清秀明亮的俏脸。鼻头一皱,她撒娇地说:“借用一下你也没什么损失嘛,还是你已经是影影的所有物,借不得啦?”
“少胡扯。”我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那他呢?”
“他?‘他’是谁啊?”
明知道我指的是谁,还跟我装蒜!
“不说是吧?好,那我自己去问他喽。”我煞住车,假意要掉头。
她赶紧按住我准备打r档的排档杆。
“哥——”她嘟了嘟嘴,不情愿地道:“一个朋友啦。”
“一个朋友?”就这样?我直觉没那么单纯。“是男朋友吧?”我强调男字。
“半小时以前还是,不过——”她露出一个促狭的笑:“你一出现,他就被我三振了,情人!”
情人?这丫头居然还寻我开心!我好笑又好气地摇摇头。
“以前怎么都没听你说过有这号人物存在?”车子又缓缓滑上乡道。我们兄妹俩是无话不谈的,虽然我们差了六岁之多。
“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有什么好说的!”
看样子她还在生那个被她三振出局的男友的气,连谈都不愿跟我谈他。
“对了,哥,你怎么回来啦?”
“想你,所以就回来啦。”我随口应着,再把话题扯回来:“他惹你生气了?”
“少哄我开心了。”她故意不理我的问题。“有影影在,你哪还会记得我这个小妹。”
“吃你未来嫂子的醋啦?”我好笑地看了眼她噘着嘴的模样,看来她是成功地转移了话题;不过,我知道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跟我说,现在不逼她说了。
“我才不会那么小器呢。”她慧黠一笑,挺惹人爱的。“老婆是老婆,妹妹是妹妹,两者是不能比较的,而且这两种爱是可以同时存在的,你说是不是?”
“知道就好。”我捏了下她的小鼻头,霎时,突然发觉这个原是不识愁滋味的小妹好像长大了。
她皱眉擦了擦小鼻头,努努嘴,不依地瞟了我一眼,随即又想起什么似地叫了起来——
“哥,那你是没碰见爸爸喽?”
“爸爸?”我不懂她的意思。“我没到公司去。三点多到台中,原本要先回家的,后来看时间还早,便转到你学校接你——”我想到今天没人接她下课,便问:“对了,今天城叔怎么没去接你下课?”
“城叔送爸妈到台北去了。”
“啊?爸妈到台北去了?”他们怎么会突然上台北呢?不是说等我毕业典礼时才去吗?“什么时候去的?”
“今天早上。送我上课后就直接去了。”
“有没有说上台北做什么?公司的事吗?”如果连妈妈也一起去的话,公事的机率不大。
“顺便吧,最主要的,我看八成是为了你的事。”
“我的事?”我愈听愈不解了。如果为了我的事,怎么他们上台北前不先给我个电话?
“嗯。”郝蔷点了点头。“昨天我听妈妈说,前几天秦伯伯来了电话要他们抽个空上台北一趟,好像是要讨论你毕业后的出路问题吧,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
他们要讨论我的未来?突然之间,我的心情沉重了起来,好像自己正被人任意摆布似的;虽然我早就认清自己无可选择的责任,但是,那种没有自主的无力感顿时充塞满怀,教我心生反感——
爸爸没有知会我一声便私自前去和秦伯伯会谈,看样子他们并没有想到要征询我的意见,不管我愿不愿意,他们决定了就算数,我是一点反抗的余地也没有了就像二十多年前他们决定我和影影的婚事一样
啊——想到这里,我突然想到原来昨晚影影是去试探我的意愿的。原来连影影也呵呵!我的将来,竟是操纵在别人的手中?我知道自己该背负的责任,可是,至少影影也该尊重我一下啊,至少我也该是参与讨论的一员啊,难道影影忘了我才是主角?他们忘了他们编导的这出戏是由我主演的,没有我的参与,他们怎能确定我是不是答应接演这部戏?没了主角,剧本再精采也没用。可是,他们非但不要我的参与,还特地支开我——影影明知道爸妈今天会北上,可是她还叫我回家好好同爸爸商量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是一只棋子,可以任他们随意摆布的棋子。除了苦涩,我已分辨不出刺痛我胸口的是什么了。爸妈?秦伯伯?还是影影
刹那间,我为自己的将来感到一阵悲哀。
回到家的第七天,爸妈终于从台北回来了。
原本气愤之余,我差点想立刻返回台北的。但后来仔细一想,既然他们有意支开我,必定料到他们的决定一定会得到我反弹,所以我也必须要有所准备才行——假使我打算反弹的话。是以,我静观其变。
不过,这一回他们一去一个星期,倒是我想不透的;需要花上一星期讨论我的未来吗?从爸妈疲累的神情看来,他们倒真像是不眠不休地开了七天的会议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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