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玉:“别小瞧他们,会追到你的,谢姑和柳先生都是高手,府内也有南千旧众,你逃的可能性并不高,很多人想杀你,这动静足够闹的外头猜测到你还在城内。”
崔季明猛地弹起身来:“你确定?!三十个数——”
言玉垂着眼:“你输了,我就……杀了你。你就只会属于我一个人了。”
崔季明:“我不可能输。就算我输了,你能杀了我?”
言玉眼神中一片灰色:“你说的对,我再这样下去是徒劳,此生无缘,我还能怎样。”
崔季明扑向旁边的桌子,拔掉蜡烛,将长杆的铜烛台倒拎在手上,显然早早就给自己想好了兵器。
言玉:“我再这样下去,二十多年都是白活,只盼你若是真的被我杀了,来世能做男儿。不用再这样的小心隐藏,能凭你自己的能力立足世上。”
崔季明听他这话,转过头来。
他想说若真有来世,自己就当个护卫的小兵。
又想说……若他能有机会回到十几年前,或许会做出别的选择。
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意义呢。
言玉推开门,走出门去,外头是建康的月色,他站在廊下:“你说的对,一刀两断。”
为了他仅剩的尊严,为了她的一往直前。
崔季明走出去,贴着墙边,院中果然站着侍卫奴仆,言玉对侍卫们道:“通知柳先生、谢姑也来,我数到三十之前,任何人不可以随便动作。数到三十后,从府内到全城搜查,不必带回来,当场杀无赦。”
崔季明望向他,言玉转过脸来:“金龙鱼在马厩,但你带它走,或许会因为拖慢速度反而被杀,你自己考虑。”
他没有等崔季明回话,面上毫无神情,缓缓双手捂在了面上:“一。”
崔季明不知道他否真的想通了心意,但是她条件反射就窜了出去,院内两行侍卫,就看着她拎着烛台,像一只豹子似的窜出来,不过跑了两步,却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言玉。
言玉数的速度并不慢:“二。”
崔季明总觉得或许这是与他为数不多的再说话的机会了。他从一出生就是个悲剧,一路上被踢来踢去,跌跌撞撞走到今日,最后真的能找回尊严么?
崔季明猛地朝他冲去,言玉似乎听见了她的脚步,却声音不变道:“三。别想拿我当人质。”
崔季明捏住了他硌人的手肘,望向他:“就算还你的情。纵然为敌,我愿祝你……活时无病无灾,死时不会狼狈。保重。”
言玉双手遮着眼,万没有想到她最后,会这样说。
他嘴唇微微颤抖,下了决心般道:“四。”
崔季明转身,窜身踏上墙头,再也没有回头的朝外窜去。三十足够她逃了,她绝不信有人能抓得住她。
言玉尽量保持着速度数道:“五、六、七——”
只是越往后,声音愈发哽咽,言玉站在夏夜的风中,立的就跟截风化的枯木一般,颤抖着却继续数着。
当谢姑迈进院中,垂手等待着的时候,言玉也渐渐数到了尾声,哽咽退去,他声音冷静:“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
谢姑等,他迟迟没能说出三十。
她道:“我以为少主真的下了狠心。”
言玉捂着眼睛,轻声道:“若是说着一句能狠心,便可杀她也无所谓,我便不至于到今日了。但总要一刀两断,否则我就是在轻辱她。”
谢姑叹气。
言玉放下手,转身道:“三十。去吧。”
谢姑惊:“少主下定心思?”
言玉偏了偏头:“你们抓不住她的。她很厉害,是贺拔公的骄傲。”
他说罢走进屋内。
谢姑扯了扯嘴角,窜上房顶,往马厩的方向而去!
于此同时,崔季明这才刚刚解开缰绳,金龙鱼在马厩中兴奋的乱蹦哒,崔季明牵它出来,它臀上腿上还有几个颇为明显的伤疤。战马损耗率极高,受伤后很难上战场,崔季明在它脑袋上狠狠打了一巴掌:“要不是看你才不到五岁,才刚到最好的年纪,我就不要你了!”
金龙鱼一阵猛蹭,又叫得跟头驴似的。崔季明卸开马厩边通车马的角门,将它领出去,就听见了有人呼喊奔来的声音。
言玉是真的下了决心啊。崔季明心中稍得安慰。
或是为了治伤,马鞍被卸了下来,崔季明骑跨在它身上,她多年长在马背上,就算如此也能保持住平衡,道:“走!带你好好见识一下建康城!”
金龙鱼嘶鸣一声,踏出门去,奔驰上积有雨水的街道,踏起一片明亮的水花!
崔季明听着似乎言玉府内也有人策马出来,他们竟然还配了弓,朝着崔季明就要拉弓,崔季明连忙牵着金龙鱼,踏入建康城内,那些窄窄的只能两人通行的小巷,一串乱拐!
然而等到她辨认出方向,回到建康城的大路上时,却竟然看着不少城守兵,与夜间离开家的百姓,也在大路上奔逃,各家灯烛居然亮了起来,身后的人还没能完全甩掉,崔季明却昂头听见了城门外传来剧烈的撞击声——
发生了什么?!
难道他们就那四十人带着流民,真的就冲到了建康城?!
路上骑马之人少之又少,崔季明还没来得及穿过慌乱的人群,有小部分熟悉建康地形的侍卫就已经也冲出了小巷,在大街上一眼找到崔季明的身影。
崔季明连忙俯下身子,朝内湖边而去,纵然可能暴露他们的位置,如今也不要紧了。这是最好的离开建康城的机会!她只盼着考兰不会冲动的跑出来找她!
侍卫被人流拦截,就看着崔季明膝下的金色骏马,飞速避开百姓,从边道上离开,朝内湖奔去。谢姑追来,更是晚了一步,看着几个侍卫在原地,道:“为何不追!”
“三十个数都是算好的。五少主心里很清楚这绝对够她逃走了。”侍卫头目答道,看向谢姑:“再搜,就是查整座城,如今建康内都混乱起来了,真的还要再查?”
谢姑道:“查!城外是怎么了?”
侍卫道:“得消息,说是那群流民,装着金银财宝的车下,是从明州军器作坊偷来的投石机车,部件都拆开了,到了建康附近才组装的。他们人数少,溜得很快,沿路他们四处分发金银,百姓都替他们隐瞒。”
谢姑惊:“投石机车?!”
侍卫道:“不过毕竟是人少,说是一波引了驻军,一波把投石机推到这边侧门来,估摸着也就能仍两三颗的功夫,就被杀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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