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交换了个眼神,殷胥知道薛菱是什么意思。
他在地方上,现在军功累累,不升官确实不合适,但是照这样子下去,他的军权也一步步扩大起来。殷胥吃过亏,不能不防,偶尔调回洛阳,就算只有几个月,既能不削弱他的权职,又能因为他暂离期间兵力需要被别人代领,回去之后手下的兵力也会跟着有变动。这样一定量的变动,就能稍微让他和手下士兵的关系稍微疏远一些,不至于在地方上威望过盛。
而且军权主要也握在朔方大营的主将手中,殷胥可以让他建功立业,封官甚至有朝一日再授爵,但是单独将一个这样重要的大营交给兆,他确实做不来。
他开口道:“好。我心里有数,不打紧。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要警惕却不能太无中生有了。”
薛菱听他这样说,她心里也清楚殷胥的水平,又有林太妃和她提出来做台阶,事情应该能做的适度且双方都不失颜面。
没一会儿,博先开始了打哈欠,林太妃笑道:“倒是跟胥一样,到了点就要去睡了,连半个时辰都拖不了。”
崔季明斜眼:不,他现在可不是到点就睡的乖宝宝了。
殷胥道:“今日这么晚了,泽,你们就别回去了,宫内多得是空殿,还有修,你也留下来吧。跟太妃也几年没见了。”他说着就要起身,看着博还枕在崔季明胸口不肯走,又道:“这几日你们常来,博也不那么认生了,就让他留下来跟你们一起住,太妃一直带他,就算是他醒了闹起来,见了太妃也不会哭的。”
刁琢显然很高兴,她伸手将博抱回去。博倒是也熟悉她了,微微抬眼叫了一声阿娘,又攀住刁琢的脖子继续睡了。殷胥行了礼要走,看着崔季明还在跟修聊天,清了清嗓子瞪了她一眼,崔季明没接收到,他不得不开口道:“子介。”
崔季明这才回过头来,殷胥脸沉下来:“你还要在这儿叨扰到什么时候。”
崔季明连忙起身行礼,跟修摆了摆手,和殷胥一同迈出门去走了。殷胥的身份毕竟是圣人,薛菱还想跟林怜聊一会儿,便没走,一群人出来送。
后头无数目光迎送着,殷胥在前头大步的走,崔季明跟在后头,想牵手也不行,想骂她几句也不行,只得两个人僵着身子,隔出半步的距离走出院落去。
这才拐过一道弯,殷胥腾地转过身子来,崔季明吓了一跳,就看他沉着脸,一把拽住她手腕,拽着她在宫内走。
崔季明笑:“哎呦,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今日把博送出去了啊。”
殷胥不回答她。
上阳宫比大兴宫小很多,宫人抬了轿子来,他摆了摆手不愿意去,崔季明扁嘴道:“你又烦什么神经?要是间歇性暴躁,那也要一个月一回,你这太频繁,我可伺候不起。”
殷胥没说话,又从耐冬手里接过灯笼来,对宫人点了点头。耐冬立刻退后,宫人们也跟着慢了十几步在后头远远缀着,崔季明一看这阵仗,翻了个白眼:“你又要怎样。”
殷胥拧眉:“又要?我几次这样过。”
崔季明:“还几次?你是一旬三回吧!”
他把灯笼塞到她手里:“你拎着。”
崔季明撇嘴:“懒死你。”
她接过灯笼,殷胥才跟她并排往前头走,走了好一会儿,崔季明等着他说的,过不然他等不到崔季明主动撒娇卖蠢,也憋不住了:“当初一起读书,毕竟你是修的伴读,你跟他玩的最好吧。”
崔季明知道他这些小飞刀小暗箭似的闹脾气,心里早就铜墙铁壁了:“行了吧,最后我可是站在你这一派,全家性命都压在你身上了。再说在弘文馆没有多久,我就跟去西域了,纵然我们后来也有一年多没见,我有帮修做过不少事情,但那时候我也见他不多啊。”
这话有理有据,殷胥不服她却还是服道理。
但毕竟前世殷胥的整个少年时期都是和她一起度过的,这一世的过程中若非缘分,若非两个人的努力,若非早早的说开,说不定都没有今天。中间几次差点错过,想着独属于自己的那几年分给别人,那时候虽然心里不舒服,却因他自己都在犹豫不决而难以有立场说出口。今日算来,简直就是最宝贵的东西让人抢了似的难受。
殷胥不走了,崔季明拽他他也不肯走,她只得无奈笑道:“好吧,你快点,把我罪状列全了,否则我这想认错都没个对照。”
殷胥想说很多,最后还是道:“你做伴读的时候,跟他是住在一起的吧。而且修性子最活络,最爱找你去玩,半夜你们俩偷偷在宫里溜来跑去的事儿都有不少,我不信你和他不亲密。”
崔季明这真没法回答了,因为修当年真是个傻白甜的二愣子,几次吓得崔季明连夜里都穿着好几层衣服才敢躺下睡觉,他动不动恶作剧突袭掀被子啊,什么冰块扔进她脖子里啊之类的事儿也没少干过。修那时候又特别希望跟崔季明成为好兄弟,也经常跑过来找她聊什么阿耶阿娘,聊什么刀法剑法。
殷胥可是会抠着某些小细节不放的那种人,崔季明只能道:“你想什么呢!你要是跟我算这个,我还在军中跟那么多人住在一起呢!”
殷胥让她说的哑口无言,又实在是解释不明白心里的感觉,直接在宫墙上一倚,不走了,道:“你知道什么呀!”
崔季明其实隐隐约约也能感觉到,她也表达不清楚,只得道:“我就跟他闹着玩,那就是打闹,我也作弄别人啊。但是跟作弄你还是不一样的。我看别人是觉得犯傻好笑,看你又不是因为好笑。”
殷胥觉得自己一个皇帝不走中道,倚着宫墙的样子也确实够无赖的。不过他的好修养已经在她面前毁的差不多了。殷胥头一次觉得作弄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又变成了那些已经写不完的让人浮想联翩的词汇当中的一个。
或许也只有他脑子里整天对一些词都能浮想联翩。
崔季明凑过来。
殷胥承认自己有时候一切闹脾气的事情,他自己也觉得没必要,然而如果说他就是喜欢看崔季明无可奈何又耐着性子解释讨好的样子,那崔季明大概也喜欢他一点小事都在意的不得了的小肚鸡肠。
以至于到殷胥这段时间安生了,崔季明恨不得作出什么事儿来让他生气让他在意不可。
她走过来,宫道的两侧是凹下去的,凹痕的宽度正好是脚的长度,她也把脚放进来,抱着他,拿手拽着他两边衣领摆弄:“行行行,我都说了,就欺负你一个总可以了吧。不都说了么,今日创造个机会,使劲儿欺负欺负你,你不就浑身舒坦了?”
殷胥恼羞成怒,瞪眼道:“这话你居然说给博听,你简直就不知道什么叫底线!”
崔季明挑眉:“我这话有什么问题么?只有到某些人耳朵里,他才会多想。”
殷胥还要说话,崔季明打断他,直奔主题:“我们去书房呗。”
殷胥脸骤然红了,半天没说话。
崔季明直接拽他:“走走走。”
殷胥不说话,可也不算拒绝,这会儿倒是肯挪动了,被她拽着走了。
崔季明脑子里却想的是别的。
出征一事,就算是殷胥勉强答应了,但他一般跟舍人立昭都是写个短笺,舍人代笔,花费的时间要长一些不说,他还可能会反应过来中途返回,也是能收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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