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巴巴赶到侍卫营吃我的晚饭,无非两种。”
吴甡耳朵一竖,他越发觉得听太子分析人心是件有意思的事。每到这时候,明明年纪不大的太子,就变成了阅历丰富的老吏,虽然直白,却能切中人心要害。
“一种是穷得揭不开锅的,所谓穷措大者。”朱慈烺笑道:“这些人能有个体面活吃饱饭就心满意足了。这几日先养着,等到了山西把他们挑出来任差,家里老婆孩子什么都能抛下。”
吴甡虽然觉得太子说得太不顾斯文,但也的确如此。许多进士都是赴京赶考之后就再没回过家乡,家里父母妻儿知道他在外地当官也是觉得理所当然,全然没有人伦之情。不过这当然不能说人家是贪恋官位,只能说是忠孝不能两全,先忠君,后事亲。
“另一种便是功利心强,想走捷径的。”朱慈烺道:“否则他们来干嘛?我这里又不卖制艺时文,又没有下科考题。还不是来混着看是否有机会出人头地。这种投机汉,难道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吴甡一听也觉得有点道理。大明逢子、午、卯、酉年开科取士,称为正科。若是有重大庆典,可以临时加考,是为恩科。眼看就要到甲申年了,后年乙酉年就是正科之年,若是那些意志坚定,有心科举的学子,肯定要在家里好好温习功课准备下场应试,谁还出来晃荡?
难不成还是出来散心的?笑话!十年苦读岂是虚言?除了少数过目不忘,如通宿慧的妖孽,哪个七篇出身的进士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苦读圣贤书?
“万一有不小心混杂其中的呢?”吴甡较真道。
朱慈烺笑道:“那我也不担心,因为人有一种从众之心。只要满足四个条件,就能把仇人驯化成自己人。”
“哦?仇人变成自己人?”吴甡惊讶道:“这岂非圣人感化之功么?”
“没那么玄奥。”朱慈烺道:“人心自有‘理”乃理学之理,所以我将之称为心理之学。”
理学的理可以简单理解为规律,也有本源意志的含义在其中。朱慈烺在经学上没有下过苦功夫,不敢说得太多以免露怯,直接跳到后面的内容说道:“设问:若某甲被某乙所虏,某乙随时都可能杀了某甲,这二人是否算有仇隙。”
“自然,这已经是杀身之仇了。”吴甡认真道。
“就是这样的仇隙,只要满足这四条条件也能让某甲甘心为某乙做事。”
“敢问其详。”吴甡道。
“其一,某甲必须坚信某乙随时能杀死他。”朱慈烺道。
吴甡点了点头。
“其二,某乙要在某甲即将要死的时候,把他拉回来,比如一口水,一块饼。”
“这是自然,否则某甲不就真死了么。”吴甡又点了点头。
朱慈烺没有点破这条其实是关键问题,想来吴甡这个水平的人,日后应用起来自己也会发现的。
“其三,某乙只能给某甲一些关于乙家的消息,其他任何消息都不能让某甲知道。”
“遮目塞耳以断其心。”吴甡又点了点头。
“其四,让某甲感到无路可逃。”朱慈烺轻笑道:“只要满足这四个条件,所有人都可以成为顺民良民,最多不过十日。”
——在极端条件下,三到五天就够了。
朱慈烺在心中暗暗补充一句。
吴甡听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疑惑道:“当真能行?”
“当真。”
“殿下是从何得知的?”吴甡自然不能光凭朱慈烺空口白牙就信以为真。
“这个啊”朱慈烺叹了口气“我看东虏掠夺汉人为奴,细细分析下来,也就这四条而已。”
吴甡语塞。
虽然东虏不是当前最主要的敌人,但东虏掠夺人口也是大明朝堂很为之头痛的事。因为真奴人口稀少,又不善于耕种,其实是个在山林中狩猎的民族。这样的民族最多成为部落,要想定居建国就得大量的农业和手工业人口,而大明就成了他们的人口提供地。
现如今进犯关内的东虏大军之中也有了汉军旗,至于炮灰部队——包衣阿哈——中,十之八九都是被掠夺的汉人。饱读诗书的大明士子一直都想不明白,原本是受难的人,为何到了辽东就铁了心跟着建奴跑呢?
这就是最直接证明“驯人”切实可行的例证,也是朱慈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掠夺人口的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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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