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声放印子钱,逼得小户卖儿卖女?”
吴易被问得冷汗直流,正要告罪,却被皇太子一把扶住。只听他道:“就算有,我想你也未必知道。如果你知道,也就不会跟我说这些小民的苦处了。我还可以跟你说一件事,大明的《税法》从十八年就开始让内阁商议,至今没能出台,为何?蒋阁老不愿副署。蒋阁老啊,从学识、人品、为官、办事,样样都是出类拔萃,但为何在这事上不肯松口?”
吴易不知道还有这种事,心头骇然。
“因为他不能背叛血亲之族。”朱慈烺简单道:“在这个以孝为本的天下,他不能,你不能,我也不能。所以百姓就活该被鱼肉,被盘削致死?实际上百姓也不肯乖乖饿死,所以才有了王嘉胤,有了高迎祥,有了李闯和献贼,乃至于前不久的奴变。”
“咱们为何不能收敛一些贪婪之性,让下民安居乐业,权贵常保家声,天家垂拱而治,最后天下太平,以近大同之世?”朱慈烺盯着吴易。
吴易仿佛感觉到了一股热流从丹田上涌,让他整个人都激昂起来。长久困扰他的死结突然打开,应声道:“殿下所言极是!天家、势家、民家,本不该是你有我无,你死我活之状!圣人立教,正是为了生民安康,各得其所。礼者,离也。正是有人非礼而为,才酿成今日窘迫之势。臣以为殿下严法纪,正是斩断非礼之爪,诚可为也!”
“既然内阁推不出一部税法,那就从我浙江先来。”吴易道:“臣愿挨家挨户,收罗民意,促进此法在浙江推广。”
朱慈烺本来不希望国家重要法律从下而上产生,这样很可能造成美国似的司法紊乱,增大司法成本,甚至还会埋下“联省自治”的隐患。不过浙江一向是华夏故土,又是财赋重镇,若是在监控下适当放松一把,倒是打破僵局的切入口。
“只是殿下,”吴易抬起头,“臣风闻一桩小事……”
“说。”
“听闻当日殿下征召蚕娘,许诺给予其家上年卖丝纯利,可有此事?”吴易问道。
“是,因为各地情形不一,不宜统一标价,只以其家上年所得为准。”朱慈烺道。
“可是各州县给出的官府定价却是十两银子一人。”吴易道:“到了村中各家,多的能拿六七两,少的只有一二两!这等情形又该如何杜绝?”
朱慈烺心中不免暗恨,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笑脸道:“这也就是在浙江,你去山东、河南看看,是否会有这等事。”
吴易愕然:“殿下是说江南官员格外贪婪么?”
“人心贪婪是一样的,但有一些东西能够抑制贪婪。”朱慈烺道:“比如说敬畏,比如说荣誉。表彰勤廉能吏,严惩庸蠹蛀虫,这事不仅仅是都察院的责任,平日你们也该自查自警,真等都察院来了就晚了。”
“我本来是想等下半年给浙江找个铁腕些的布政使,不过既然你有为民之心,看起来还对讲道理略存幻想,不妨让你暂代布政使一职,今年十月我再来看效果。”朱慈烺道。
吴易本来还担心自己名不正言不顺,此刻有了布政使的名头,倒是轻松许多。
“另外,你担心的农民破产问题,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朱慈烺道:“大兴土木,以工代赈。农民失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一失去土地就断了活计。浙江水网稠密,平原与山地共存,光是修桥铺路就能让多少人找到活干?”
“可是库中空虚……”
“收富人的税,抄贪官的家。”朱慈烺笑道:“而且还可以报项。”
前两者让吴易脖颈一凉,最后的“报项”却是不明其旨。
“你可选些年轻干练,有志于民生的热血青年,先去行政学院学学规矩,施政起来也能方便许多。唔,对,你们浙江提学使廖兴就是个能吏,办的河南行政学院效果极好。你不妨多与他走动走动。”朱慈烺又道。
吴易听到朱慈烺提到廖兴,不由脸红。他与廖兴的提学部院就隔了一条防火巷,可谓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因为廖兴此人的恶名太过彰显,以至于他至今没有与廖兴说过一句话。听起来皇太子对廖兴十分器重,看来是不得不去交往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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