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氏对于皇太子回宫并谈不上有何欣喜,十分紧张倒是真的。她知道自己应该视皇太子为终身的依靠,是这个世上最最亲密的人。老话不是常说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就算是亲身爹娘见了自己都得恪守臣礼。
可就是害怕。
没有别的原因,这种畏惧在段氏心中驱散不去,皇太子离开越久,她在宫中越是自由,等皇太子回来时她就越是拘谨畏惧。
朱慈烺敏锐的捕捉到了这股情绪,也能够理解:两个没有任何关系的人,突然之间成了夫妻,而相处时间却很短,因为身份而产生的差距自然需要时间弭平。想当初姚桃、陆素瑶等女官见了自己不也是如同老鼠见猫?几年相处下来,这种敬畏自然就会消弭。
“这孩子像你多一点。”朱慈烺抱了抱儿子朱和圭。
“男孩都是越长越像母亲,他生下来的时候可像殿下了。”段氏在一旁道。
“他生下来的时候不是像只丑猴子么?”朱慈烺随口道。
段氏噗嗤失笑,连忙又以咳嗽掩饰自己的失仪。
朱慈烺抱着孩子摇了摇,看着这个前世今生的第一个骨血。他很想看出小资们的种种“心情”,如诗人一般写点“啊,这就是我生命的延续”之类的文字。
可事实上,朱慈烺看了半天,丝毫没有觉得这个小家伙与自己生命有何种纽带,鉴于大明皇子极高的夭折率,如果他明日夭折了,自己多半也不会有什么心痛。这或许就是人与人的个体差异,有些人更能感悟到形而上的层面——当然,也不排除无病呻吟故作姿态。
朱慈烺唯一看出来的,就是自己的教育责任。
帝国的兴盛是个长久的大项目,自己做完之后,为了不让子孙糟蹋掉,必然要对子孙进行教育。
“他跟你一起住?”朱慈烺问道。
“臣妾看他还小……”段氏支吾道。
“嗯,就让他跟我们一起住。”朱慈烺小时候可不是跟父皇母后一起住的,由乳母和内官照顾,别殿而居,这才是真正的传统。不过朱慈烺很担心孩子的早教问题,所以特意下了令旨。
段氏听了自然高兴,乳母却不乐意。如果换个人,她或许已经喊出来:这不合体统。然而面对杀伐决断的皇太子殿下,她却没有这个胆量,只能垂头站在一旁,希望皇太子能感受到这股怨念……只要皇太子开口垂问,她就会将祖制和传统告诉皇太子,尽自己的本分。
可惜朱慈烺并没有去注意这些小细节,而是继续道:“以后尽量不要让孩子离开你的视线,大危险别有,磕磕碰碰也别太在意。不曾听人说么,若要小儿安,常带三分饥和寒。”
乳母终于忍不住要反驳了,刚一抬头,却见朱慈烺正抱着孩子望向她:“以后就住我卧房隔壁。”
“遵命,小爷。”乳母胆气尽消,连忙接过孩子,低下了头。
段氏真是恨不得一瞬都不离开自己孩子,闻言喜笑颜开,将头深深埋下,暗道:果然是自己骨肉,看着就是亲近。
“你也可以适当运动一下。”朱慈烺道:“静养心,动养身,不该偏颇。你喜欢什么运动?”
段氏闻言有些诧异,她长这么大,最大的运动量就是散步。若说喜欢,却也谈不上。
“会骑马么?”朱慈烺问道。
“当然……不会……”
“明天教你骑马。”
段氏心中登时泛起一股甜蜜蜜的滋味,对翌日的活动既是期盼,又有些紧张。
朱慈烺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看过了妻儿,一起用了午膳,下午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首先一点便是跟内阁商量“分赃”的问题。
这次复台用兵,朝中其实反对者不少。他们大多认为国家刚刚平静,正该休养生息。北面扩军用兵是迫不得已,南面用兵则是无端寻衅了。
而且诚如崇祯皇帝一样,许多人对于打下台湾的现实利益并不清楚,对他们而言台湾就是个蛮荒海岛。对于岛上的生番,按照儒道思想,文明的大明人不该去打扰这些野生动物,让他们继续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原始状态之中,这才是“德”。
朱慈烺可以在私下场合跟父母说清楚收复台湾带来的经济和政治利益,但在君子耻于言利的大环境下,这种话绝不能公开说,否则就是败坏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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