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甡真心觉得自己板起了石头砸在自己脚上。他发起的禅位闪光弹,竟然成了皇帝主动禅位的导火索和试水石。从崇祯十七年就有皇太子要逼宫行灵武故事的传说,就如“狼来了”的故事,至今已经很不新鲜了,所以这回士大夫阶层对于皇帝禅位之说,并没有太大反弹。
而且很多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闪光弹。
结果就造成了皇帝和许多不知内情人士的错觉,以为大家都不反对皇帝禅位。既然别人不反对,自己也没必要去得罪权柄在握的皇太子,反正他当皇帝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难道还能落到别人头上去?
这种情形之下,当皇帝本人真的召集内阁和九卿重臣讨论禅位之事,朝野上竟然出奇地安静。
等这诡异的静谧结束之后,腾起的则是各界支持皇太子殿下登极的进表。
顺天府府丞李邦发组织地方上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数十位,上表劝进。
有百姓耆老开路,朝中东宫官与女官纷纷打破沉默上表劝进。
不数日,各布政司下属府县州纷纷组织年迈百姓劝进,有的甚至将人都送到了京师,在正阳门前行跪拜礼,劝皇太子进皇帝位,同时还歌颂皇帝不逊上古圣君的功德,让他不好意思改变主意。
官民劝进之后便是军队。
大明的旧有军队体系已经被彻底扫空,现在是大明军势最弱,但军力最强的时代。
辽东的萧东楼、海西的王翊、宣府的周遇吉、陕西的林涛、甘肃的李过、四川的忠贞营、东南、福建的萧陌、京师直隶的单宁等统兵大将,纷纷上表劝进。
一时间军民齐上表,朱慈烺拒绝的通告一则比一则诚恳凄婉,一连七通,从最开始指责众人陷他于不忠不孝,扬言要严惩这些无父无君之辈,到最后娇嗔撒泼,声称若是再逼他,他就去死……恐怕能够问鼎史上拒绝劝进最坚定的储君。
一般来说,只要拒绝三次就可以了。
段氏在春天发现自己再次有了身孕。因为是第二胎,感觉上轻松不少,也没有第一胎那么小心呵护,颇有些轻车熟路的感觉。
因为皇帝要禅位的问题,宫中也是物议汹汹,以至于这个次子在母亲肚中就少了许多关照,周后也是隔三差五才想起来送些筵席或者甜品到钟粹宫,哪像怀小秋官的时候,一天三次地过问。
这一日,皇帝在南苑召集妻子儿女看柳。就连正在讲武堂进学的永王都召了回来。坤兴也与驸马都尉傅眉一同入宫,参与此会。
朱慈炤见了皇长兄,第一句话就是:“皇兄看了京师讲武堂的劝进表么?”
朱慈烺哪有时间和心情去看这种毫无意义的文章?当即反问道:“是你主笔的?”
慈炤有些腼腆,笑道:“那倒不是,不过小弟我可是血书落款的!”
军中的劝进最为激烈,不光有血书,还有咬破手指按出来的血手印,朱慈烺粗粗扫了一眼就命陆素瑶拿走了。
“凑什么热闹,不懂事。”朱慈烺板起脸训道。
朱慈炤嘿嘿一笑,见侄子走过来,张开粉嫩的小手要抓他的佩剑,连忙解下来,用剑穗逗这小侄子,引得众人纷纷开怀而笑。
坤兴与丈夫对视一眼,见丈夫略略点头,也起身上前,到了朱慈烺身侧,亲昵道:“皇兄,既然父皇执意要卸下重担,我等身为人子,焉能推脱?”
朱慈烺仍旧微微摇头,不置可否。
周后这才出声道:“尔父执国二十有三年,夙夜忧劳,生怕有误祖宗基业。如今你既然已经长成,身有余力,正该是撑起整个家业的时候,焉能久庇于父母之荫?”
朱慈烺听母后这么说,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的被推到了“孤家寡人”的位置上。他道:“父皇,儿臣年纪尚轻,阅历不广……”
“别妄自菲薄了,”崇祯打断朱慈烺表白,“吾儿当为尧舜。”
许多人听到这句话都只以为是皇帝勉励,只有周后知道这是丈夫决心传位的肺腑之言。当年先帝天启有心传位崇祯的时候,便是说“吾弟当为尧舜”。现在崇祯改了一个字送给朱慈烺,正是表达了同样的心情。
里里外外皆是如此,朱慈烺也只能答应下来。
崇祯在将皇位送出去之后,轻松了许多,总算可以下旨让太常寺准备禅让大礼了。大明还从未有过父子之间的皇位禅让,缺乏礼法依据,不过还是有北宋可以参考,并不算费事。
与此同时,崇祯也赚到了添头,那就是在崇祯年号之内,朱慈烺绝不可以发起新的战争,最多只能进行战争准备。
朱慈烺也只得应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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