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命人赶了马车,前往惩戒营。
然而见到杨威之后,魏云沉默了。
杨威实在太年轻了,年轻得几乎让人觉得靠不住。
这个十六七岁的小青年,真能镇住手下的兵么!
魏云接了杨威之后,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杨威回到营地,放好了自己的藤箱,洗完澡换了军装,前往魏云的宿舍。魏云对杨威的拜访有些意外,一般来说下级军官如此贸然地拜访上司是很失礼的行为,除非有足够重要的军情。
“对马藩对我们充满了戒备。”杨威出语惊人。
魏云不动其色,问道:“何出此言。”
“否则此地藩主不会关心我军基层军官的人数。”杨威道:“虽然卑职犯了泄密的过错,但从那藩主的惊诧之中也能看到恐慌。如果他们诚心与我朝结盟,我军越强大,他应该越是安心才对。”
魏云听完之后不置可否,但是一改刚才的敷衍神情,叫侍从兵为杨威泡了一杯茶。
“这是去年的秋茶,条件有限,将就喝吧。”魏云道。
“多谢。”杨威道谢,其实对茶叶并没有特殊爱好。他太小就失去了成为士子的人生,还没有那么多讲究的习惯。
魏云自己也抿了口茶,道:“日本这边,从来没指望他们能够心向大明。他们是否忠诚,与我们的工作并没有任何关系。你的具体职司是……”
“确保朝鲜军能够执行参谋总部的既定计划。”杨威道。
“很好。”魏云心中不屑,嘴上说道:“你肯定能够看到我们的每个行动都是围绕既定计划展开的。不过日本这边人力奇缺,你也不能只站在一旁看着。关于工作,你有什么擅长方向?”
杨威虽然洗过了澡,也好好地用皂角洗了头发, 但仍旧忍不住伸手抓了抓头皮,缓缓道:“如果说到擅长……或许是写报告吧。”
魏云有些哭笑不得:“我是不可能让一个少尉军官去做这种女官都能干的事。你先回去想想,在陈军门回来之前确定就可以了。”
“是!”杨威起身行礼,告辞而出。
魏云坐在椅子上,目送他出去,端起茶盏抿了口,脑中想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安排,只是不知道他得多长时间才能学会日语。
杨威从魏云宿舍出来,回到自己一丈长宽的宿舍,有些无趣,从藤箱中取出一册《逸周书》翻阅起来,直到营区传来熄灯号,他才放下书,躺在了木板床上沉沉睡去。在他陷入沉睡的前一刹那,他好像看到了月光射入窗格,落在自己身上。
自己却无动于衷地沉睡过去,直到翌日一早起床号响起。
这就是杨威到达日本的第一夜,与日后近千个夜晚一样,平静、安定,以及孤独。
……
“这位是宗义真殿,他是对马藩藩主的长男。”魏云唤来了杨威,为他介绍道。
“在下大明少尉参谋杨威。”杨威用了谦词,却没有行礼。
宗义真没有丝毫不悦,起身作揖,再次自我介绍。
魏云对杨威道:“今日请你来,是让你对岛原之乱进行分析。你可以直接说,义真殿的汉语十分不错。”
宗义真原本并不会汉语,但因为大明对朝鲜的攻略,让他敏锐地意识到大明的存在,转而延请明国、朝鲜等精通汉语的学问僧、商人,作为自己的老师。
因为他从小就接受汉字授业,所以仅仅是口语难度并不大。再加上勤学和聪慧,短短两年时间,就让他能说一口浓浓山东口音的官话。
“岛原之乱……”杨威毫无准备地拿到了题目,并且走道沙盘前。
沙盘上岛原之战的主战场,各色旗帜也已经准备在了一旁。
杨威按照手中的作战记录重演了各部队攻防、线路,缓慢而沉重。同时分析出双方统帅的战术目的,以及对整体战略的影响。条理清晰,逻辑贯通,让宗义真数次击节赞叹。
“一方是训练有素的十二万幕府军,一方是实际战力万余人的乌合之众,幕府军以众打寡,看起来胜负是明摆着的。”杨威对于切支丹教——大明定名为耶教,没有丝毫兴趣。对于幕府禁教却杀戮如此之多的平民,却心怀不平。
这份不平却让杨威不由自主代入到了耶教军阵营。他道:“但我觉得,如果乱军有我军这样的组织能力,即便战斗力弱一些,十二万幕府军未必能够成功剿灭。”
这话才是魏云想听的。
这次会面岂是宗义真的心血来潮?
实际上是明军对宗家未来家督的投资!
让宗家下任家主学习明军的作战思路,从而引起他改革藩军的愿望,增强对明军的依赖,可谓明军军官取得日本藩军指挥权的重要环节。
而一切的基础,就在于让宗义真佩服得五体投地。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