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我都活下来了,那么大的伤口都没能要了我的命。我好幸运,能从弑神殿的黑池活着出来,是万分之一的概率。”
任积雪停下了,他以为兰榭会想抱住他。
但是没有。
“人魔两族自古就不太平,究其原因是魔族历任的魔尊噬杀好虐,天生骨子里喜好杀戮,到了后期没法控制。”兰榭额头轻靠着任积雪背部,只眉间一点触碰,没有用力,“我好恨。”
恨杀戮无法停止,恨历任魔尊无法控制自己,恨仇恨的雪花越滚越大,恨为什么遭遇不测的人里也有他的家人,恨无能为力,恨老魔尊,恨所有的无可奈何。
他的语速一直很慢,边回忆边诉说,可他一回忆就头疼,不知道想起来的是他的幻想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我醒来后身边只有老魔尊一个人,我头很疼,缓了好久,很多事情慢慢清晰。我恨他,迫不及待抽出他的剑要杀了他,但是他很轻易钳制住我的双手不让乱动,告诉我想报仇就跟他走,他会给我机会杀他。他的话不能信,但是我浑身无力,光是抽出他的剑就废了我很大力气,以至于一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他这才告诉我,我已经睡了半年之久。”
仔细想想,他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记事了。躺了半年,伤口不疼了,偶尔脑袋会疼。
“在那之后他还说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反正我跟着他回了魔窟。”按照他的方法提升自己实力,可是永远杀不了他。老魔尊有魔族世代相传的业火,无论兰榭多努力都杀不了他,只能在他再次丧失心智时加以控制,好歹让他不乱伤人。
“他把魔族噬杀的原因告诉了我,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一个人想了好多天。他带我暗中去看他的孩子,是一个很胖很活泼的小男孩儿,他说他很爱他的孩子,愿意为了孩子去改变这个世界。”
兰榭信了他的话,因为他看他儿子的眼神跟兰榭父母看兰榭的眼神一样,那是一个父亲多到溢出来的爱。
“然后他给我讲责任。人魔两族平等共处是责任,守护两族安宁是责任,让世间不再有杀戮是责任。这些原本是他的责任,但是他一个人完成不了,需要找一个人族才能彻底断绝杀戮的星火。”
“所以,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任积雪,不必愧疚。”
怎么可能不愧疚,任积雪眉间聚满哀愁。他对他的愧疚远不止此。
任积雪道:“可你一日不开心,我就始终会心存愧疚。”
“开心过的,并非每日都不开心。”兰榭抬起头来,抬起右手对着天空晃了晃,轻声道,“你教我写字时,我只顾着紧张了。后来我夜里回想,在你笔下盛开的诗阕,该是如雪后雾凇一样好看。我想了很久,想跟你说,我不想走远,你能不能把见过的,听过的,都画给我看……”
“那时我是开心的,因为我觉得你会答应。”他收回手,低下了头,沉默半晌。
“但是我没敢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