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看了一眼身旁,那张陪伴她二十年的皮相正泡在药水中,眉间带哀,宛然若生,仿佛随时都会睁开眼睛活过来一样。
刚刚的喜悦一下子褪去,赵环环打了个冷战,转头看向荼蘼:”姑娘,不如我多付些钱给你,你帮我烧了它吧……”
“以皮易皮,自古如此,你若是不愿,我就帮你把皮换回来。”荼蘼打断道,“不然入不敷出,转眼之间无皮可易,难不成真要我去乱坟岗里掘人祖坟?”
“什么?”赵环环大吃一惊,“你的意思是说……你以后会把我的皮卖给别人?”
“今年封的皮,至少要等五十年才能使用。”荼蘼用看外行人的眼神看着她,“美人如好酒,都是要用岁月沉淀出香气的。”
五十年……听了这个数字,赵环环才稍稍心安。
“那就这样吧。”荼蘼果断结束了对话,人皮易容师守则第一条在她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一旦完成了画皮,那彼此之间就形同陌路,“把衣服穿上,跟我来。”
赵环环温顺的恩了一句,没有在意荼蘼的疏远。
反正,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
赵环环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欣赏着自己的冰肌玉骨,一抹幸福的浅笑浮上她的脸颊。她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和茆辉的美满未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墨发轻挽,海棠新衣,草草打扮完的赵环环已经是妖冶如狐。她原本的气质已经完全被身上这层妖艳的皮相掩盖过去,若说之前看到她的男人,能在她的身上看到幽兰与冷月,那如今看到她的男人,便只能联想到一物——床。
荼蘼领着她走出静室,两人一前一后,仿若当日,且上玲珑阶,且拨水晶帘。
出了醉仙居,一辆马车已经停在那里。
以赵环环如今的样貌,根本不可能在早上大张旗鼓的出来,不然一定会引起极大***乱。因而唯有趁着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送她出来,与之告别。
“姑娘之恩,没齿难忘。”赵环环回身朝荼蘼福了福。
荼蘼恩了一声。
又是一阵千恩万谢,赵环环放下车帘,那马车载着她一路急行,很快便驶出了沉香镇。
但荼蘼知道,她的离开,不过是为了寻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回来。
嘴角勾勒出一抹神秘的笑,荼蘼转身回了醉仙居。这人啊,呵呵,一张脸,呵呵,男人痴迷女人魔怔,呵呵!
可笑之极!
声与色不过皮毛骨肉而已,竟值得这群脑不清目不明的人疯狂至此,世人,也不过如此。
回到那流光溢彩的房间,荼蘼的笑容才真了些,最满意的莫过于这醉仙居,真不知究竟是何人能有如此玲珑的心思,将酒楼布置的如此精妙!
躺在丝罗枕上,荼蘼开始想着最近听说的年轻男人脸皮被剥一事,竟然将这罪名扣在易容世家的头上,真是过分!
不过根据自己这几天的观察,作怪的人应该就是师傅说的,蛊魃。
自己得想个办法来对付那人,决不能白白担了这罪名,让易容世家蒙耻。
窗外月一轮。
红烛照两人。
同一时刻,茆府。
茆辉慵懒的躺在榻上,身旁三名绝代佳人为他捶腿的捶腿,喂酒的喂酒。
“爷。”一名小厮毕恭毕敬的为他献上画轴。
茆辉懒懒恩了一声,自有一名美人上前,为他一张一张舒展开画卷。
这位天下闻名的皇商的侄子有一个爱好,就是收集各种各样的美人。故而他特招了不少小厮,专门为他搜罗美人图像,若是看了喜欢,便要想方设法将对方纳入府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那端丽的样貌摆在那里,又有万贯家世为背景,被他看上的女人,很少会拒绝他。甚至还有许多艳妓贫女自忖美貌,夜奔来投的。虽然这世上的富豪不只他一人,但是有钱的没他英俊,英俊的没他有钱,两者兼备的却又没有他年轻……算来算去,还是他茆辉最好。
当然,前提他并没见过比他更富更俊的千濯香。
只不过自打在杨县街上不经意瞥见千柳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纳过新人了。
那个美的好像精灵一般的女子,可惜,他的人靠近不了醉仙居,最开始他派了八名武艺不错的家丁去闯醉仙居,结果,那八名家丁再也没回来过。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缓缓闭上眼睛,茆辉索然道。
身旁,三名美人都变了颜色。
那小厮擦了擦汗,从怀中掏出一只画轴,道:“爷,那些不看也罢,但最后这幅可不能不看啊。”
“比之那日见的绿衣美人如何?”茆辉依旧闭着眼睛,墨发散在脑后,一身西域胡服微微敞着,露出性感的胸肌来。
“虽不及,呃,不是一个类型的,没那绿衣姑娘一身的灵气儿,但也不远矣。”小厮连忙说。
“哦?”茆辉这才来了点精神,他朝身旁的美人打了个响指,那美人立刻会意的上前,取了画轴,回到茆辉塌前展开。
卷轴缓缓卷开。
茆辉单手支着脑袋,微微眯开一点眼睛。
卷轴卷到一半。
茆辉的眼睛已经整个睁开,那流光四溢的丹凤眼,仿佛夜光杯中的美酒,又醇又醉人。
终于,画卷整个舒卷开。
茆辉已经从榻上弹起来,一把夺过画卷,一双充满侵略性的眼睛凝视着画中人,眼中充满了火热的占有欲。
那是一副仕女游春图,那女子侧坐在碧溪之畔,拈花一笑,粉面含春。区区半面妆,便已是妖艳若斯,细细打量,竟觉其周身无一不媚,举手投足间尽是妖娆。
“哈哈哈哈,果然是国色天香!”茆辉从胸膛中鼓出一阵笑声,看来当真是欢喜至极。他展着画卷,从榻上下来,竟是连鞋也懒得穿,一双赤足在波斯地毯上走来走去,“此女何在,速速带来见我!”
小厮见此,便知自家主子对这女子已是志在必得,这情况只发生过两次,上一次,便是那在街上看见的绿衣美人。
只是那绿衣美人神秘的很,根本是个看不清深浅的泥潭。
“李福!”茆辉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小厮这才回过神来,不迭的磕头道:“是是,爷,明天奴才便将此女送来。”
“好。”茆辉这才满意的勾起唇,回了榻上,竟将那画像敞在身边,似要与那画中人同眠。
服侍在他身旁的美人们脸色极其难看,连带着看向小厮的眼神都变得不那么友善起来。
“奴才先行告退。”小厮也不会继续留在这里自讨苦吃,那些美人再恨他又怎样?他是小厮,靠给主子挑选美人讨生活的,除非他死了,或者不要吃饭了,不然他肯定要四处搜罗年轻美貌的佳人。
“恩,下去吧。”茆辉心不在焉的挥挥手,全副心神却都在那画上。
眼见这情况,小厮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松了一口气。
高兴,是因为主子越喜欢他挑选的美人,他得到的赏钱就越多,家里的小子们就能继续在私塾里上学,未来当个举人秀才,不用操持他们父亲这样的贱业。
松了一口气,那是因为茆爷他终于肯将目光从绿衣美人身上移开了,若是他还坚持要那绿衣美人,恐怕……他迟早要步那八个小厮的后尘。
次日。
杨县十里红妆送嫁队,百日流水纳妾宴。
而千柳一干人等,皆趴在醉仙居三楼的窗台上看热闹。
同一时间,一楼,戴着面纱的荼蘼也倚着门框看那街上的盛景。
一阵风吹来,荼蘼的手帕被风吹落,荼蘼紧走两步将帕子捡回来又回了屋内。
窗台上的千柳低头向下看去,没有?自己刚才好似真的看到一个红衣美人的背影啊。刚刚自己看花眼了?
“小姐,在看什么?”自已看着千柳几乎探出去大半年个身子,赶紧拉住她奇怪问道。
千柳怏怏收回视线,再次将注意力放在这下面的十里红妆上。
这不是茆辉第一次纳妾了,但如此声势浩大却是第一次。那妾虽然坐的是小轿,入的是偏门,但是迎亲的队伍绵延十里不说,连流水席都持续上了一个月,使得沉香镇整个都弥漫着一层酒香。
从流水席上回来的男人们逢人便说,“茆老爷新纳的妾,啧啧,十指纤纤,金莲小小,不看容貌,光看体态就已经让爷遍体生酥……”
而从流水席上回来的三姑六婆则多半在一起唠嗑:“那茆辉不过是纳个妾,邻近三个镇的红烛红布都给他用光了,甚至连颜色相近些的粉布都不剩,他到底想怎么样?让别人家的女孩子穿白衣嫁人么?然后洞房花烛的时候点白蜡烛么?”
这外头的风风雨雨千柳完全不再理会。
……天气酷热的难以想象,她简直想把自己藏进地窖里,抱着冰块直到秋天来临。
“柳主子,醉仙居的冰窖没冰了。”影寒推开门,炙热烫人的阳光从他身侧照进来,落在千柳的脸身上。
---题外话---荼蘼和千柳,乃们喜欢那个?劲敌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