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游鱼又开始游动,女鬼慌了,它难道还没有说通这个同类吗?“你还要杀我?”
“现在我明白你们有苦衷了,不用怕,被我这根飞箭射中的鬼,只会堕入轮回,我不是要你魂飞魄散,只是要你们去轮回而已。”
“这不还是杀死我们吗!”女鬼崩溃了,去了轮回岂不是要失去记忆?失去记忆,不就是死?
“嗯,但你们必须要去。”
“你,你简直丧心病狂!”女鬼无法理解地大吼道,“明明是我们被欺负,你怎么不帮我们?”
温顽叹了口气:“你们既然知道这是痛苦,为什么还要一个七岁的小孩承受?”
“你……是田歌谣……”
温顽不想再跟它说下去,游鱼加快摆动,了结了最后一个。
失去了众鬼操纵后,无头尸们也纷纷仆街。
这回是真的仆街了。
温顽看着满地躺尸,心中无奈:“人生苦短,时日无多,干点人事不好吗?”她明知道自己随时要死时,也没想过报复社会,倒是这些人,活得好端端的,却以折磨别人取乐,搞到现在人人痛苦,死了也怨念深重,最后同归于尽。
等她带走田歌谣,剩下两个田树与田文,不知还能活多久?
“唉……”温顽又叹了口气,想到田歌谣的未来,她便心情沉重。
温顽怀着这份复杂的心思返回田家,跳入枯井。
但当她看清楚井底的一切,却不由得大吃一惊。
田歌谣竟然倒在田树怀里,两人身下弥漫着大片鲜血,田文跪倒在他们身边,浑身无力地蜷缩在地上,不断抽搐着,张开的嘴中吐出大口大口的黑血,只有两只眼睛无比明亮——典型回光返照的模样。他听到异动,抬头看到温顽,眼神立刻变得怨恨无比,但又突然转变为悔意。
这悔意当然不是给温顽的,他已经飞快地扭头望向自己的父亲和女儿,朝他们挣扎着伸出一只手。他如今也只有这只手还能动一动了,田文一边吐血一边努力想要“走”过去,可是他跪折的双腿毫无动静,慢慢的,他的前身扑倒在地上,脸朝下也不断从口中涌出黑血。
田文一直大大地张着嘴巴,似乎要向谁倾诉什么,可最终他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他带着这份遗憾,就此断气。
第二百一十章怨恨(四十)
在拉长的喑哑**渐渐滑向结点,那只朝着田歌谣与田树伸出的手翘在半空中,微微张开的枯瘦的手上行走着青色的经脉,像是一根密布青苔的柴。它的主人似乎想要在临死前将它握成拳头,也没做到,他连这一丁点力气也使不出了。
一事无成,正是田文这一生的写照。
他得到怎样的结局都是活该,但温顽无法不向他致以一声叹息。
她首先走到田歌谣身边,将她从田树身上抱起来。
在田歌谣的喉咙上有一道伤痕,喉管被切断,是致命伤,田树的脖子上也有同样的伤痕。
“怎么回事?”她问。
蒙惇从头至尾一直站在旁边,刚才也是他将田文带走带回,一定知道情况,至少比她多。
“我带田文回来时,她们已经死了。”蒙惇指着田文,“他冲向田树,却中了毒。”
他走到田树身前蹲下,在他胸前摸了摸,忽然将食指与中指并拢在某个位置用力碾了碾,再拿起来时,指腹上已经沾上了墨绿色的粉末。它与田树穿的深色衣服融为一体。“这是一种晒干的植物,磨成了粉。”蒙惇嗅了嗅,“有毒的应该是它,我猜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你们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温顽低头看向田歌谣。
小胡萝卜的两只手都握成拳头,她非常用力地握紧,需要用一定力量才能掰开。
可见她死前是多么努力想要隐藏这两件秘密。
在田歌谣的右手,藏着一枚薄薄的刀片——真相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是她先杀了田树,然后自尽?”温顽缓缓说出这句话。
她以为田歌谣已经回心转意,竟然全是稳住她?田歌谣根本无所谓什么未来,因为她一心求死。“她为什么要……”“不止。”蒙惇并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但他更明白,比起一时直面真相的痛苦,她更希望接下来一世不会为谜团所纠结。此刻现场就在眼前,这时拨开迷雾所见的,才是真相。
他轻轻托住田歌谣的右手,翻过来,抹了几下。
随着蒙惇的动作被嗖嗖扫下的,正是与毒草颜色一样的绿色粉尘。
“她先布置了这个陷阱,留给田文,然后才自尽。她大概想到了田文会扑上来。”他说。
温顽依旧抱着田歌谣,却突然感觉到这具小小的尸身有千钧重。
她实在想不通,田歌谣分明是本该天真无邪的年纪,脑子里怎么会装着这么多奇思妙想——能杀人的奇思妙想?“她左手里又握着什么?”蒙惇突然打断了她的疑惑,指着田歌谣同样紧紧握住的左拳。
“看看就知道了。”温顽将田歌谣放下,小心翼翼分开她的手指头。
等她看清楚田歌谣左手拳头里握住的东西,就再一次怔住。
“是虫。”蒙惇疑惑地看着这只奇怪的虫,它被田歌谣捏在手心,竟然活着,而且当他们打开田歌谣的拳头后,摊开手掌,它也乖乖地趴在田歌谣的手掌心一动不动。它的表面皮肤是棕色的,用鲜红色的线划分出横纹,在横纹分隔出的节段中点缀着绿色小点。他凑近观察,却突然打了个哈欠,顿时警惕无比地直起腰远离田歌谣,也没忘记拽着温顽一同闪开,“危险!”
“这是瞌睡虫。”温顽呆呆地说。
“你认识?”蒙惇惊讶地问她。
温顽轻轻点头,脑子里萦绕着一句话。
——“等你回来,我就把它给你,当作奖励。”
那句不是假话,原来田歌谣真的守住了一个承诺。
她轻轻捏了捏蒙惇,叫他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