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林昱笑起来,嘴里涌出大口鲜血:“确实是我痴心妄想了。”
他轻咳一声,断断续续道:“十二,你再靠得近些,我跟你说句话。”
慕容飞依言低下头,冷不防林昱抬起头来,薄唇在他颊边轻轻擦过。
慕容飞僵了一下。
林昱仍是那样望着他,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不愿你最后看见的,是我冷冰冰的尸首……”
“什么?”
慕容飞还未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已被林昱一把推开了。接着就见白衣翩飞,林昱的手在地上一撑,翻身跃下了祭坛。
慕容飞满手都是鲜血。他隔了一会儿,才茫然地站起身来,低头朝祭坛下望去。
底下是万丈深渊,哪里也寻不见林昱的身影。
慕容飞到这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出声叫道:“林昱——”
许风见变故突生,怕他也跟着跳下去,忙紧紧扯住了他的胳膊。
这时耳边响起轰隆声响,地面一阵剧烈晃动,差点将两人晃下去。许风拉着慕容飞退了几步,抬头一看,见神像的几只手臂上竟都出现了裂痕。
“怎么回事?”
贺汀州道:“正如林昱所言,这藏宝洞快要灰飞烟灭了。”
“那我们得赶紧离开了!”
“此处的石门一毁,我们进来时的那条路肯定也被封死了,不过祭坛上应当会有开启的机关,我留下来找一找,你们先走吧。”
许风立即道:“我跟你一起找。”
贺汀州想了想,说:“也好。”
慕容飞仍有些魂不守舍,被许风一劝,就乖乖从铁锁桥上走回去了。
许风见整座神像摇摇欲坠,忙四下找寻起来,不过他又不是极乐宫的人,哪会知道那机关长得什么模样?
贺汀州倒是镇定得很,走到祭坛右边那只血红的眼珠处,将手掌按了上去。不过片刻功夫,眼珠上就浮现出一些怪异的文字。贺汀州看过之后,又换到神像的左眼,等看清上面的文字时,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凝固了一下,随后转回头来望向许风。
许风给他这么盯着,觉得有些别扭,问:“怎么了?”
贺汀州却是一笑,眼神深得叫人看不透,朝许风招了招手道:“风弟,你过来瞧瞧这个。”
许风忙走了过去。
谁料快到贺汀州身旁时,那人忽然伸脚绊了他一下,许风站立不稳,一头栽进了他怀里。贺汀州的手揽上来,恰好将他抱个正着,接着许风觉得颈上一痛,已是被点住了穴道。
贺汀州摸了摸他的头发,很轻很轻地说:“傻弟弟。”
许风的眼眶一下就热了。
他听见那人在耳边道:“我已找着机关了,不过既是祭神的地方,岂能没有祭品?必须有一个人留下来。”
许风在心中大喊:让我留下!
但因被点着穴道,嗓子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脚下的地面晃动得越来越剧烈,贺汀州静静抱了许风一会儿,方松开手道:“慕容他们还在等着你,我先送你过去。”
说完弯下身来,将动弹不得的许风背在了背上。
那一座铁锁桥同样晃得厉害,贺汀州背着许风踏上去,一步一步往前走。像多年以前,他们两人都还年幼的时候,他这样背着他跨过许多桥,走过许多路。
走到一半的时候,贺汀州开口道:“风弟,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生平最庆幸的一件事是什么?”
他知道许风出不了声,所以很快就自己答道:“就是当日在官道上遇见你时,我没有一剑将你杀了。”
哪怕他从此永堕无间地狱。
哪怕许风因此恨他入骨。
他依然由衷庆幸,他的弟弟还活着。
许风的脸靠在贺汀州肩膀上,死死咬着牙关,眼泪从眼角淌下来,一直流进贺汀州的衣领里。
这样短短的一条路,竟像是将一生一世都走完了。
最后贺汀州踏上对面的断崖,找一处角落放下了许风。许风胸膛起伏,拼命想冲开穴道,却始终一动也动不了。
贺汀州直起身,将许风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含笑道:“只是一转眼,我家阿弟已长得这样大了。日后你一个人闯荡江湖……”
他说到这里,忽觉说不下去。
恰好慕容飞等人也看见了他们,正朝这边走过来,贺汀州便欲掉头离去。转身的刹那,他不知为何改了心意,重又俯下身来。
熟悉的气息一寸寸接近,许风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贺汀州的动作却是一顿。他慢慢伸手覆上许风的唇,然后低下头,隔着一只手掌吻住了许风。
许风觉得心尖发颤。
他分不清这算不算是一个亲吻。
而贺汀州已经起身离开了。山崖间雾气飘荡,浓浓白雾很快就将那道身影吞没。
许风视线模糊,一直一直望过去。在他的无数个梦境里,他听见那人说,阿弟,一直往前走,千万别回头。
然而这一次,是那个人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