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倒,她小心翼翼将耳朵贴在杀手胸膛上,确定对方已经死亡后,才放松了全身的力道,将匕首拔出。
如果她记得不错,来刺杀她的杀手一共有八名,之前炸死了两个,还有六个,其中三人受了伤,眼前这个被自己杀死的便是伤者之一。
受了伤的杀手尚且如此强悍,若是没有受伤的呢?
飞快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局势,觉得全部杀光有些不符合常理,老天爷好像从来没有给她开过金手指,妄想弱者逆袭,简直就是白日做梦,为今之计,只有等巡夜的侍卫发现不妙,如果运气够好,或许他们会到后山来搜查,只要她能够坚持到这里的异常被发现,她就胜利了。
将死去的杀手拖进一旁的灌木丛,掩藏好尸体后,还未来得及起身,就感觉到一股强烈杀意,自背后传来。
下意识朝旁边一滚,“嗤”的一声,她原来所站位置的地面上,被钉入了一根黝黑的弩箭,可以想象,如果她反应稍慢一些,那根弩箭钉入的就不是土地了,而是她的心脏。
来人是一名受了重伤的杀手,月色虽不明亮,但她还是可以清楚看到杀手半幅衣袖都被鲜血染透,失了这多血,他的行动力应该有所减慢,如果她能抓紧时机,不难将其解决。
还未来得及庆幸,另一股杀意便从身侧传来,她以眼角余光看去,发现竟是那名杀手头领,对方手中的长斧,在一片昏暗中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恐怖光泽。
不难想象那斧子落在身上是什么滋味,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觉得浑身的汗毛都在一瞬间全部立了起来。
指望有人来救自己,已经是不可能了,她觉得自己的运气从来都没有顺当过,倒霉的事情一桩桩全叫自己给摊上了,难道今日注定要葬身此地了不成?
不可否认,心里是害怕的,没有人在面对死亡时,能够维持绝对的平静,更何况,她不想死!因为她还有很多事要做,还有很多福要享。
这不是矫情,也不是装酷,她确实不想死,不甘心就这样碌碌无为地,在一个寂静无人得知的夜晚,被悄无声息地从这世上抹去。她这一生没什么大的理想,就是想过得舒服些,将所有想要尝试却没机会尝试的事情做了,死的时候,也可以说一句了无遗憾,可现在……她的遗憾大大得多啊!
有遗憾怎么办?当然是尽一切努力活下去,然后将遗憾一件件消除。
说得简单,可做起来就明显有些困难。
活下去。
这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很稀松平常的事,但对于此刻的她来说,却是一件再奢侈不过的愿望了。
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掠过,实际上却只用了一瞬的时间。
身边共两名杀手,她不可能同时对付两人,那么她只能放弃其中之一,将全部心力放在另一人身上。
这未免有些豪赌的意味,但她别无选择,唯一能期望的,就是这一次,老天能一反常态给她一个好运气。
对比了一下,觉得斧头的威力比弩箭更为可怕,但远距离武器更容易对人造成伤害,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认为斧子吓人就笃定斧子比弩箭更厉害,所以,她选择先对付手握弓弩的杀手。
趁对方还未作出反应前,猛地朝前疾掠,在即将接近时,身体朝前一扑,借翻滚躲开了对方射出的一支弩箭。利用杀手射出第二支箭的间隙,猛地起身,手中匕首飞快划过他的脖子,鲜血狂涌,杀手下意识丢开弓弩,双手死死捂着脖颈上的伤口。
与此同时,身后的杀手也已逼近,她立刻捡起掉落在地的弓弩,反身朝着来者便是一箭。
近距离的射击,弩箭所携力量巨大,“噗”地一声,弩箭穿过对方的锁骨,钉在了不远处的树干上。
该死!早知道在练习轻功的时候,也一并练练射击,瞧她射的这一箭,半点杀伤力也没有!
锋利的,透着死亡气息的利刃已近在眼前,眼看来不及闪躲,她飞快拽过身边只剩一口气的杀手,当做肉盾挡在了自己身前。
斧子砍在骨肉上的声音恐怖刺耳,她不禁头皮发麻,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被山猫抓伤的肩膀蓦地传来一阵更为强烈的剧痛。那斧子竟然砍断了身前杀手的肋骨,落在了她的肩头上。
她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痛,超出想象的痛!
真怕自己的身体也像被砍断的杀手一样,四分五裂。
疼痛中,她握紧手里的匕首,朝对方握斧的手腕狠狠扎去,匕首入肉的刹那,对方手劲一松,她这才得以脱身。
全身的力气,已经在对付之前那名杀手时全部用完了,现在身上又受了重伤,她实在没有精力再与杀手头目周旋,所以,她只能跑。
可没跑两步,就再次被杀手追上,慌乱中,随便摸了块石头,在杀手袭来时,冲他脸面上狠狠砸去,这一举动显然激怒了杀手,挥起长斧便朝她迎面劈来,寒意涔涔,杀意浓浓,面对这开山裂地的一斧子,她知道,若是迎面撞上去,只怕明日这里便要多一具无头女尸,为了躲开这致命一击,完全处于本能,想要抬手去挡,这一挡,掉的虽不是脑袋,但手臂却一定是保不住了。
就在这时,一道赤光乍现,仿佛从天而降,如一道火帘挡在了长斧与她之间。
戾气被消弭了不少,可还是有一股劲气,穿透了那水幕,径直打在她身上。
低头一看,腹中竟插进了一支精巧的弩箭,仅有四五寸长,此刻只剩了不到半寸留在衣衫外,其余全部没入了体内。
虽然这一切发生在瞬间,但她却能感觉到,藏在杀手衣袖下的袖珍弩,发出的弩箭绝不止一支,其余的到哪里去了,她心里大概有数。
腹部的疼痛和肩上的裂痛一同袭来,她脚下一软,身体向后倒去。
早就知道自己的运气一向差,但她没想到竟差到这个地步,身后竟然是一道笔直的斜坡,天旋地转中,身体顺着山坡一路滚了下去。
一片混乱中,眼前似看到明黄一闪,接着身体被裹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下落过程中不断在土石地上摩擦的疼痛,也一并被隔绝在外,那人小心翼翼护着她,直到滚落山底,都没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当睁眼看到的,不再是一片浓密树冠,而是明朗天空时,她感觉自己被两只宽厚的臂膀紧紧拥住,温暖的体温,顺着四肢百骸一点点融入身体。
那人颤抖着,用从未听到过的惊慌语气,在她耳边道:“朕快疯了,真的快疯了,你快要把朕吓疯了……”
两人身上都沾有血迹,却不知究竟是她的,还是他的。
她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实际上她也没有力气挣脱:“你为什么来救我?”
“朕不来救你,谁来救你?”她只有他,同样,他也只有她。
此情此景,她原该抱怨几句,说你不是想要杀我吗,不是痛恨我吗?何苦还来救我?弄得自己也伤痕累累,可实际上说出的话却是:“你来救我,我很开心。”
他将她拥得更紧,从不将脆弱一面示于人前的他,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清润的瞳仁中满是惊慌与害怕,一眼就能叫人看出。
这太不像他了。
死里逃生,又被他这样拥着,她也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你为什么才来,为什么要将我锁在听竹轩,为什么对我不闻不问?”
这娇撒得太没道理,一字一句,全是在责怨他,可他却痛苦地低喃:“是啊,为什么我才来,为什么我要将你锁在听竹轩,为什么要对你不闻不问……”
她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更不愿在他面前露怯,可这一回,眼泪却像是止不住般夺眶而出,瞬间便沾湿了面庞,但明明在流泪,她看向他的目光,却依然是倔强的:“面临死亡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会不会来救我,倘若你不来,我是否会恨你?”她停了停,艰涩地扯了扯唇,“或许你会认为,我一直在盼着你来救我,可实际上,这只是一种发泄而已。奚成壁,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我不能一面伤害你,一面却还要你来为我付出,白天我对你说的那些,虽然不全是真的,但也有几分是我的心里话,我不是个好姑娘,你对我十分好,我也许连一分也回报不了,就比如今日下毒一事,若我真的全心全意爱你,就必然不会这样做,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会心疼,可我还是做了。”
说完这番话,她静静闭上眼。不想去看他脸上的表情,也许是失望,也许是愤怒,也许是寒心,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她无法接受的,那些理直气壮,倔强坦然,都是表面维持出来的,其实心里面就跟被人狠狠拧了几把一样疼。
许久的沉默,久得就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她终于受不了这压抑的沉默时,忽然感觉自己的脸被一双温厚的掌捧住,同时额头上落下了湿凉的一吻,他的声音,在暗夜里显得格外低柔轻缓:“朕知道,但朕不在乎。”他似是笑了,很开怀的那种笑:“是的,朕不在乎,哪怕你真的杀了朕,朕也不在乎。朕在乎的,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