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清,但是看她的表情充满了骄傲和关切让叶挽君很是动容。只是她很奇怪,那个眼神中还带着些别样的东西,总之不是师父对徒弟。
卫霜不知外面发生的事,现在只觉得有源源不断的灵气注入身体,补充着消耗,而且自己耳目口鼻像是被全部封住了一样,外界完全无法打扰到他。
他心里很清楚定是师父暗中相助,所以更加坚定了这次直接打通督脉的决心。
可是,时间逐渐推移,杂念也随之而来。
人的念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可以专于一处,也可以胡思乱想,而且还不受控制,甚至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念头,都可以无限延伸。
打坐修炼时,既要吸收外界清气,又要排除杂念,可是既然要排除杂念,那就要无念,而吸收清气,就要有念?
所以可以说打坐的时候,就是与杂念的一个斗争。
逐渐深层接触修炼之法后,卫霜才意识到,当初玩笑一般的逐流法,竟可以让自己保持无念的状态,就像很安稳地睡着了一样,剩下的交给自己身体运行气血阴阳的本能。
卫霜杂念来自于打通督脉这个念头,他知道必须集中精神,但是那些多余念头却遏制不住地出现,仿佛没有源头凭空出现的一般。可是卫霜明白,这些杂念都是来自于他的心神,只要心神有一点点动,就会出现,可是他如今所求却又不允许他心神不动。
时间越长,杂念越多,要守住心神就越难。
卫霜有些不知所措,如果动了心念,那杂念就会滚滚而来,如果不动,那如此坐着又有何意义?
而上官涟蕊并没有见过他如何打破这种局面,因为这本就不是能单纯地教授的。
或许就是为了激发卫霜的潜力,上官涟蕊会刻意省略,留下一些空白让他自己去填补,而她则负责在卫霜来提问时给出认可或者让他再去思索。
“行至曲幽,思何处来。”上官涟蕊经常这般指点他。
卫霜心想还有大把的时间,不必如此焦虑,倒不如静下来好生思索。
接着,卫霜便停了下来,回归到最初级的吐纳,一呼一吸之间,一分一秒过去。卫霜气息悠长,连绵不绝,心神安定,那些一直困扰他的杂念也逐渐消失了。
“行至曲幽,思何处来。”卫霜心里默念着,既然他要打通经脉,那究竟怎么打通?如何运行灵气?甚至再基础些,如何修炼?
一吸,一吐,再一吸,又一吐,卫霜完全沉浸在气息之中,像是探入了一片深渊,融入了一片虚无。
打坐吐纳是他修炼最开始就学会的,尤其是吐纳的方式贯穿了之后功法的修炼,而何时出招甚至也离不开气息流转。
卫霜的灵识感觉眼前一亮,可是身体却无半点动静,全然是他心神所感,并不是现实。
灵识一动,卫霜仿佛回到刚开始修炼的时候,师父一步步教他气息,一吸、一滞、一呼,这时上官涟蕊指出,他不应该刻意封住气道,而是让气停在那。
吐纳是一个连接天地的过程,气应一直与自然相通的同时停在人体,而不是刻意封闭气道,将其封闭。
包括在出招时也一样,想要出一拳是,抬手握拳时吸气,刚刚出拳是滞留,拳路确定了才吐出。吸气为了提气,实脏腑,出拳时滞留,因为那段时间头脑是完全放空的,对手无法抓住拳路,而当自己的拳路已定则又要借吐气将力量打出。
难道这就是他要找的?这就是“何处来”?
卫霜照猫画虎,缓缓推动着灵气向督脉聚集,吸气时聚集灵气,屏息时任灵气顺势流动,吐气时又一道助力。
行之督脉,同样如此,吸气时如江河蓄水,屏息时如顺流而下,吐气时如其中翻起一阵浪花,一路绵绵前行。如此循环往复,慢慢推进,不知不觉已经过了长强,正沿着后背一路上行。
打坐时是不知时辰的,哪怕已经过了好几天,卫霜也像个雕像一样纹丝不动。在此期间,上官涟蕊也是在打坐中度过,全然是水谷不进地看守在卫霜身边。叶挽君知道卫霜正在一个很关键的时期,不能打扰,便自己照顾自己,要么就是在柜台的太师椅上发呆,或者到姑姑的房间里看书。
中间万暮白来过一次,听说卫霜还在冲击督脉便没有打扰,只是告诉叶挽君自己要去风雷卫执行一个任务,如果一切顺利,年底就能回来了。
叶挽君听闻他要出个远门,只是清冷地“哦”了一声,依旧摩挲着那个莲花玉佩,眼皮轻轻地跳动着,仿佛要偷瞧万暮白又不好意思。
万暮白见叶挽君没什么反应,只觉得有些尴尬,又看到她像是对掌中玉佩爱不释手,便说道:“你若喜欢这些小东西,我为你寻些如何?听说风雷卫的这些物件很是精巧。”
叶挽君依然没有反应,良久又吐出一个“哦”字。
万暮白不喜欢跟人道别的时候说那些肉麻的话,他来也只是告诉一声而已,如今消息传到了,那便又要回去准备了。
万暮白起身要走,叶挽君终于说话了:“当心点。”
万暮白见叶挽君终于开了尊口,露出了笑容,回答道:“好。”
“在外面别惹事。”
“我只跟你们一起惹事。”
“遇到打不过的别强出头,看着情况不对要会跑。”
“明白。”
叶挽君又顿了顿,终于还是半遮半掩地说了出来:“早点回来,不然卫哥会担心的。”
万暮白心想,他自然知道卫霜会担心,只是叶挽君会不会担心呢?
万暮白忍住了没问,只是挂着灿烂的笑容冲叶挽君挥挥手离开了。
叶挽君看万暮白离开了,嗤笑一声,内心不禁嘲笑自己,万暮白的实力她这么担心做什么,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早晚就回来了。
乾坤卫人马出城时,叶挽君也去看了,天气依然炎热,路上很容易就踩出浮尘,可以模模糊糊感觉空气在抖动。
叶挽君想挤过看热闹的人群,可是挤了一身香汗也没有什么成效,最后找了个墙根,踩着堆放着的坏桌椅爬上去。
整个队伍整齐庄严,万暮白和楚离二人在最前面。两人都没有坐马车,而队伍中也再没人有这个身份坐车了。
后面紧随着风雷卫和乾坤卫的人,再往后就是一些辎重。
吉时已到,三声礼炮过后,队伍出发。一圈的人群也陷了进去,像是助了车队一把力。
队伍出城后,人群渐渐散了,各自回到自己的营生上。
叶挽君纵身从墙上跳下来,追出城门,顺着大路一直追过了万暮白修炼的那片柳林,车队已经成了巴掌大小,渐渐远去。
叶挽君扶着柳树喘气,嗓子又热又干。
万暮白习惯地回头看去,只看到柳树旁有个小小的人影。
“怎么了?”楚离问。
万暮白摇摇头:“习惯而已。”
“万公子习惯出发时回头看一眼索隙城?”
“有何不可?”
万暮白说的是真话,多年前他第一次参与执行任务时,回头一望,就看到师父在雪中目送他,然后他便回去,为她拂去眉间的碎雪,又将自己的斗篷为师父披上,然后才离开。
说来也奇怪,师父从列队到出发站了许久,不仅是眉间,发中、衣上皆有雪花,却丝毫不理,仿佛就在等他拂去一般。
结果那次竟然是他们师徒最后一次见面。
然后万暮白每次出发时都会向身后看一眼,希望能有一天,还会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叶挽君直到车队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天际才回去,依然在太师椅上发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又过了几天,秋肃间传来波动。叶挽君好奇地进去其中,发现上官涟蕊正掐诀准备着,紧盯着卫霜,不敢有一丝纰漏。
卫霜面色凝重,额头上凝出一层细汗,周围被上官涟蕊的结界包围的空间似乎被修为扭曲了,显得有些怪异。
突然,其中的空间剧烈地扭曲了一下,像是面团被一只大手狠狠揉了一把,然后又恢复了平静。
叶挽君惊奇地发现,剧烈的扭曲之后,卫霜的头顶透着青色的光芒。她好奇地挪动脚步,贴着墙壁慢慢摸到卫霜背后,发现竟有一条青色的光路自下而上地贴着卫霜的脊柱上延。
卫霜头顶的光芒就是来自于此。
想必那光路就是督脉了,叶挽君暗暗想道。
光路当中还有点点更加明亮的光珠在朝卫霜头顶流动,最后汇集在头顶,也就是百会穴的位置。
不仅如此,慢慢地脊柱边也出现了一条条光路,如同一条大河的支流,也有点点光珠流入督脉,然后灌注进百会穴。
随着光珠的不断涌入,百会穴逐渐明亮,最后仿佛在卫霜的头顶成了一汪青色的潭水。
最后潭水像是被打开了闸门,沿着督脉向前倾注而下,直直地注入卫霜嘴巴里,没有受到一点阻碍。
当灵气注入嘴巴的同时,卫霜的眼睛睁开了。
眼睛睁开时,上官涟蕊撤去了结界,让灵气全部散出,还顺手给了叶挽君防护,以免她被突然外泄的灵气伤到。
卫霜的眼睛在发光,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整个人容光焕发,满面的朝气蓬勃,身上修为像是更加精进了,进入炼气八重。
一看到叶挽君,卫霜就冲过去给她一个熊抱。
“成了?”叶挽君从卫霜怀里挤出来。
“成了!”卫霜笑得很是灿烂。在灵气要经过百会穴时,怎么也无法成功,仿佛百会穴就是个无底洞一般,将灵气都要吸完了还是没填满。好好的一个大江,到了百会这里给拦住了。
最后卫霜想到百会为诸阳之会,而督脉又是阳脉之海,便催动体内三阳脉灵气全部往里面填,最后终于在快要耗尽时填满了。
填满的一瞬间,灵气有如瀑布,急速冲下,一下子就将剩余的部分给打通了,都没再费多大劲。
卫霜看出来了,如果说经脉是一条条大江大河,那么百会肯定是一个可以汇集几乎全部江水的深渊,而越过这个深渊,便是顺势而下,一马平川了!
向叶挽君表达完兴奋的心情,卫霜才发现自己身上、衣服里都是一些粘粘的污秽,一激动全蹭在叶挽君身上了,尴尬地冲叶挽君笑了笑,赶紧去清洗了一下。
梳理干净之后,卫霜一边擦着发丝一边问:“这两天暮白有来过吗?”
叶挽君这才跟卫霜讲:“都已经出发两天了!”
卫霜一下清醒,这几日冲击督脉都忘了,楚离来乾坤卫是请万暮白帮忙的,自己修炼得不知昼夜,想来肯定是已经有段时日了。
卫霜甩下梳子,直接冲出了小店,脚下灵气流转,一路电光火石,带着风雷之声,冲出城去,沿着大路直直向南。
用尽全力跑了不知多久,直到卫霜有些疲惫,突然又想起来他们此去是要到风雷卫的,那里可以说是他的禁地,可是此去山高路远,他也不舍得万暮白,而且内心很奢侈地还想与楚离多待一会儿。
卫霜看看望不到头的大道,又看看身后看起来低矮的索隙城,一边喘着气,不知所措。黄土吹在空气里,地上热气腾腾,蒸着卫霜的脸颊。才洗过的头发还没完全干,又粘上了泥。
卫霜两边都不知怎么选择,站在原地受着烈日蒸腾。
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你要是想去,那便去吧。不用考虑这么多。”
卫霜一看,是自家师父,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问道:“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上官涟蕊摇着手中折扇,装作思考的样子:“那就被发现呗。”
卫霜与上官涟蕊简单的一个问答,显得既轻松又随意,明明是当年震动神州的大案,竟然像是玩笑一般被说出来。
上官涟蕊摸出一个桐子大的药丸:“给,修炼的时候吃了,好好吸收药性。你本身就先天不足,后天又受大灾,现在看不出什么,以后恐成病根。”
卫霜接过丹药,拜谢师父。
“那么,你的答案是什么?”
卫霜深深地看了一眼大道,几乎可以看出车辙压过的痕迹,然后回答:“回去吧。太危险了,而且不希望师父为我犯难。”
上官涟蕊轻笑说好,两人一同向索隙城走去。
卫霜打趣道:“若是徒儿追上去,师父会怎样?”
上官涟蕊哼了一声:“为你保驾。”
“那若是身份败露被抓了呢?”
“闹他个天翻地覆。”
“如果根本没有任何机会,直接被杀了呢?”卫霜声音渐弱,显然不只是在玩笑。
上官涟蕊冷哼一声:“那就让整个神州为你陪葬!”
杀气腾腾的一句话,不知上官涟蕊是怎么如此轻松地说出来的。
但是卫霜看起来已经习惯了自家师父的性格,调侃道:“师父有载物之大德,又怎会为我一人而戮天下?”
上官涟蕊轻拍了卫霜的脑袋,笑而不语。
她这话,也是真的。当初若不是她太过软弱,又怎会……
“双鸟暂时离别,必有重逢之日,千万放宽心呐!”上官涟蕊劝道。
“我并不是舍不得暮白,也知道与楚离再无可能。”卫霜回答道,不仅是对自家师父,还是在回答自己。
虽然说得潇洒,但是卫霜依然一步三回头。
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了,对楚离究竟是什么感情,到底是恐惧还是怨恨,又或者是一直藏在心里的一点暖意,总之很复杂,一时根本捋不清。
既然捋不清,那就不要去管了,这是卫霜给自己想的办法。他本就是个闲散之人,不愿意费那心思。
“师父,您游历天下,可否听闻许多高手?”卫霜突然问道。
上官涟蕊疑惑地说:“高手不算,倒是有些有名有姓的听说一些。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卫霜摇摇头,回答:“只是想起来以前暮白师父给他的书信,落款是‘离尘白芷烟’,不知师父可否听说过?”
上官涟蕊沉吟着,想起来了:“在神州东南的时候听过这个名号,似乎还是个人物呢!”上官涟蕊想到先前那个白衣人,以及让自己转交的《无心剑意》。
“早晚都要去的。”督脉通了之后,卫霜显得有些懒,眼皮像是很费劲地支撑着一般,但是眼里精芒丝毫不减。果然,自己终究要回去一趟南方。
上官涟蕊看出这小子的心思,说道:“这是万暮白的路,你不一定早走。”说着,上官涟蕊抚着他的头,还是有些湿,被她一摸整个塌下去了。
“每个人的道都不一样,等你结丹时便让你出去见见世面,或者另行修炼,看你的选择。”
“其实徒儿有想过。”
上官涟蕊听到这话很是欣赏地看着卫霜:“哦?说来听听?”
卫霜腼腆一笑,回答:“徒儿醉卧于医馆那天,与其中大夫有过交谈,倒是觉得苍生医术颇为有趣。”
上官涟蕊笑问:“你想学医术?那可能修炼至突破也无有什么厉害的功法,一定要想好了!”
卫霜摆摆手,满不在乎:“师父妙手,徒儿是见识过的。那就是主宰含灵生机的强大功法!”
上官涟蕊一听卫霜这么夸自己,不禁有些小骄傲。说来也怪,外人如何奉承,她只觉得厌烦,卫霜这三两句,她反而觉得很是可爱。
上官涟蕊甩着手臂,大袖飞舞:“待你结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