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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逆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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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饮马湖边,一少年正手持柄晶莹宽剑,像是冰雕成的一样,浑身散发出结丹灵气,却发挥出与他修为不相符合的实力,单人单剑挡住北夷大军,眉宇之间与许冰凌有八分像。

    在他身后是一道发着幽幽蓝光的结界,中央插着一把与他所执一模一样的宽剑,结界内坐着位佳人,抱着一张琴,关切地看着少年。

    北夷认为这二人是崤关来人,看二人举止也似贵人,只当是某个狂妄公子,想捉了回去,结果显然低估了少年的实力。幸好两人对北夷也没什么兴趣,并没有主动来杀他们的人。

    双方也心照不宣,少年不主动出手,而北夷人也绕开他们。

    “殿下不如先离了这是非之地?”佳人建议。

    少年咬咬牙,叹了一声,催动灵气,划出一片区域,接着蓝光一闪,二人无影无踪。

    原本赵子云在阵中厮杀,忽见远处幽幽蓝光,只觉得似曾相识,又听得一声巨响,循声看去,是万暮白施展气宗归元,心想万暮白修为又精进了,想必短时间不会有事,一转枪身,向着北夷军中杀去。

    赵子云顶着北夷军马冲杀一阵,胸中已是喊声大震,鼓声大举,如天摧地塌,透骨风过处衣甲平过,鲜血喷涌;龙胆枪所指,一击即死。一头火红马尾,宛若赤龙飞腾;浑身亮银盔甲,犹如白虎咆哮;七尺蟠龙枪,仿佛怪蟒摇尾。一人一骑一枪,如入无人之境,夺得大旗两杆,杀死良将数十,北夷避之不及。

    只是赵子云杀到忘我处,暗想不可深入敌阵,否则定有性命之忧,便寻个方向一路冲杀过去。不一会儿,赵子云便冲了出去,只是没见着落云寨。

    “莫非我拼杀入迷,竟一下冲进中军了?”赵子云暗想,眼前数千骑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想,他拍马往骑兵中去,想着再冲一阵便能回落云寨。

    数千骑兵如海浪一般把赵子云这块小石子淹没,转眼就看不着人影,可是在马蹄轰隆声和盔甲抖动声中,却有一点不和谐的响动。

    忽地,赵子云从阵中杀出,而随着北夷骑兵跑得七断八续,地上多了近百具尸首,而他盔甲上多了几道划痕,龙胆枪被血肉腻住了大半,呼吸粗重,脸上纤细的刀痕在往外渗着沙砾大的血珠,可是赵子云却异常地兴奋,连身上的兵气也锐利了许多,这种血肉上的伤痕,又令他怀念起最为骄傲的时光。

    赵子云调转马头,抹除枪上血污,在空中迸出一朵血花,指着余下的骑兵,像野兽一样低吼道:“十万大军我都不放眼里,你们又算什么?”

    正当他想再去冲杀,从左侧杀来一人,立刻抬枪挡住,右侧复来一人,用枪尾架住,前后军中各冲出一人。

    赵子云毫无怯意,神力再催,抬枪甩开两人兵器,又与四人接战。四人乃北夷的四位王子呼衍风、呼衍云、呼衍雨、呼衍雷,一来修为不及赵子云,二来从未有过如此强悍的对手,在他无孔不入、迅捷如电的攻势下,四人勉勉强强战个平手。

    斗了一个多时辰,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不一会儿带着凉意的日光便把一夜袭击造成的局面照得清清楚楚。

    赵子云故意卖个破绽,右侧的呼衍云把刀砍将进来,结果躲闪不及,被赵子云一枪刺中胸口,兵气入里,瞬间碎了经脉。他又冲年龄最小的呼衍雷大喝一声,只见他的马匹受惊,前蹄高高扬起如直立,接着扑通摔倒,而那小将瞪大眼睛,面无血色,口吐白沫,竟被吓得心胆俱裂。

    剩下的两人皆有惧色,无心恋战,趁着个空档好快退了回去。

    赵子云并不知自己杀了北夷两位王子,还要杀向敌阵,却发现背后北夷大军全部杀来,心想:自己虽斩杀了这两员将领,北夷丝毫没有要撤退的意思,若是让他们不要命地去进攻落云寨,不知能不能守得住。

    赵子云定下决心,逆着铁蹄洪流,誓要以一人之躯抵挡全军。

    换了别人这么想,定是疯子无疑,可是赵子云不同,他不是疯子,他有这么干的胆量,也有能做成的实力!

    赵子云再度入阵时,明显感觉与先前完全不同,北夷骑兵皆擦身而过,没有一点战意,不一会儿就看到了熟悉的旗帜,当先一人手握泛着青光的直刀向他本来,便是卫霜了。

    卫霜拉住缰绳,见赵子云无恙也松了口气,揪着他指责道:“谁令你胡乱冲锋的?我知你胆气,但这是让你逞威风的地方吗?”

    赵子云被卫霜数落着带回了落云寨,这途中他依然喋喋不休,回过神来,赵子云才发觉自己已经筋疲力尽。而在卫霜的话语中,他还发现,原来是自己杀错了方向,原以为是要杀回落云寨,结果竟一路杀到北夷主阵。

    后被告知自己挑了两个王子,赵子云也十分惊讶,不过惊讶之余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心想这北夷王子也并非什么强者。

    卫霜随后把赵子云带回了荆楚学员中,给他脸上、身上擦了金疮药,环顾四周有恐惧有骄傲,讨论着这一战的见闻,身上尽数带伤,万暮白在一旁调息恢复元气,其余人等最重的伤势是少腹被捅了一刀,万幸并没有粹毒。

    但战争哪里有这么幸运,一具具蒙着白布的尸首毫不避讳地从他们当中抬过,一开始还兴奋于大战的学员顿时沉默了,目送着那些帮他们挡下死劫的将士离开。

    赵子云看到卫霜独自一人又登上城墙,跟了过去。

    城墙上,赵子云放轻脚步,木板上“咚咚”的脚步和偶尔的吱呀声,像是低语,穿过或破损或熏黑的距离,一点一点接近卫霜。

    卫霜双手搭在栏杆上,眺望远方,一片荒芜,遍地尸体,北夷、乾坤卫、风雷卫,三方人马皆有,野鸦无情,在它们眼里人类的厮杀是对它们过冬的恩赐,三三两两落下,撕扯着血肉,或者叼走一颗眼珠。

    乾坤卫和风雷卫在加紧打扫战场,若是让尸体就在那里,且不说英魂不安,因此引发的瘟疫也足以直接摧毁这里的人。不一会儿,有胆子大的学员也加入了进去,只是没撑多久就吐了出来。

    赵子云听着卫霜的抽泣声,厚实的手掌搭上了他的肩膀。卫霜赶紧抹了眼泪,想解释什么。

    赵子云低声安慰道:“无事的,哭泣只是排解情绪的方式,而不是投降示弱的表现。”说着把卫霜拉得离自己近了些,赵子云比他高出一个头,看起来这个样子有些滑稽。

    卫霜平复了一下心情,依然颤抖地说:“我只是……不想让他们看见……”

    “你真的很有天赋,是我见过的人里算坚强的。”赵子云见过那些接受不了战场惨烈的新兵,从上吐下泻到不省人事,像卫霜这样憋着泪水淡定地完成战后部署的,绝无仅有。

    卫霜醒了下鼻子,说道:“我还见过更惨烈的,只不过……不是在战场上。他们……真的很像……我只是不想再……”

    赵子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安慰:“谁都不想,每天同吃同穿同住的兄弟,转眼间就没了,谁愿意面对呢?战争永远是最终且最暴力的手段,既然是一种达到目的的手段,那就不能避免。我们从来不喜欢战争,可是从来不畏惧战争。”

    “这烽火……何时休……”卫霜不怕死,他从一开始便是孤身一人,有幸结识了众多朋友,若有一日真的死了,得他们的一点眼泪便是大恩,来世当百倍千倍地报答。可是眼前这些人,不论从何而来,他们死了,究竟有多少人撕心裂肺?

    “重金不库,捧至闹市,众人可夺之。”赵子云绕着弯回答,有钱但是不好好收着,那便谁都可以去偷去抢,正如一富庶之国,而无车骑,人人可攻之。

    可是神州富庶,而且强大,北夷、西戎、东夷、南越依然不时侵扰,因为他们贫穷,不介意去用命抢一些资源,对他们来说是缺乏农桑条件下最值的手段。

    穷不畏死,富不胜扰,弱则受欺,强则好战,苍天战国烟火几时休?

    卫霜聪慧,自然知道赵子云什么意思,心里依旧难受,低沉地发誓:“今后若有一日,得以成就功业,愿封万户侯,庇佑一方,再不受战火侵扰。”

    赵子云微微一笑,拱手抱拳,打趣地说:“那到时在下愿为先生披坚执锐。”

    卫霜的眼里泛起笑意,又含着先前的泪珠,迎着升起的旭日,令他的眼睛更为晶莹剔透,赵子云一时间竟看呆了,不由感叹道:“太像了……”

    “像什么?”

    赵子云打个哈哈,说道:“故人,故人罢了。”

    卫霜笑意更深,问道:“昌平侯?”

    赵子云摇着头,笑而不语,两人吹着寒风,不知不觉,日上三竿。

    待战场打扫完毕,众人在落云寨又修整了几天,就在卫霜的带领下回崤关。

    当卫霜将学员又交给秦贫乐时,他见那些学员身上尽皆带伤,可是一个个面容肃穆,已然有了些英气。他也没想到,卫霜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他们有如此变化。

    实际上,卫霜哪里真的带过什么,只不过是他们真正地投入到战场,受了战火熏染的结果罢了。

    交接完毕,卫霜急迫地去找许冰凌,路上遇到来迎接的叶挽君,忙问许冰凌的近况。

    叶挽君说许冰凌精神了许多,每天吃药已然是有效果的。

    冬日的阳光最是迷人,在清寒中送来一点温暖,让人想要靠在榻上好好享受一番。阳光照在卫霜的脸上,泛起光晕,几颗盐粒样的阳光挂在他的睫毛上,顺着细长的眼眶落到脸颊,淌到衣襟,攀上肩膀,扶着胳膊一路溜到指尖,随着卫霜欢快的心情上下律动着。

    叶挽君跟在卫霜身边,挽着他的胳膊问东问西,关心他们战场上的凶险,听到万暮白独战三名金丹时十分担忧,不禁向卫霜抱怨着万暮白的鲁莽,庆幸有他在身边管住,否则真的害怕会有不测。

    两人一路说一句笑,来到许冰凌帐外。

    叶挽君打了声招呼,没有回复。卫霜也喊了一声,同样没有。

    卫霜觉得奇怪,说了声得罪,便要进去看看。刚撩开一点帐帘,卫霜忽觉不对,一股燥热之息直冲面颊,莫非火盆太旺了?

    卫霜与叶挽君入内,结果发现里边火盆并没有燃着,看样子已经熄灭了许久,再看许冰凌,神色疲倦地缩在被子里,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原本听说许冰凌身体恢复得不错,卫霜放下了戒心,此时见她如此,面色突然慌张了起来。

    卫霜赶紧搓热双手,探到被中,摸到掌心亦是潮热,再侯寸口,漂如浮萍无根。此刻也不管得不得罪了,赶紧伸手往许冰凌小腹一摸,似结冰了一样。

    一派阴寒至盛格拒的样子。

    卫霜又气又惊,转头抓着叶挽君的肩膀质问:“你不是说她好转了么?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叶挽君见许冰凌昏昏沉沉的样子,又看卫霜愤怒得似要吃了她,害怕地解释道:“冰凌确实好转了……不过这两日说要静养……我不知……”

    “她到底吃了什么药?”卫霜当初与洪景天多方讨论,用的药最是平和,哪里会出现这等死象?

    “就……就是洪大夫开的……”叶挽君忽然想起来,“对了,冰凌让我帮她去拿过一个药,说帮她每天拿一枚……”

    “带我去看。”卫霜知道让叶挽君描述也说不清楚,立刻抱起叶挽君,往医官处飞奔,只一息便到。

    叶挽君指着一枚梭形块茎,卫霜看去,脑袋一空,直直地愣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已。叶挽君焦急地呼喊着卫霜,一遍一遍地道歉,说自己不应该随便就听许冰凌的话什么的,只是卫霜像块木头一样,怎么都唤不醒。

    最终叶挽君只能抱着卫霜大哭后悔,卫霜逐渐回神,扑通一下坐在地上,双眼瞪大,连连摇头:“完了……完了……冰凌……”

    卫霜冲着叶挽君大喊道:“这是附子!她一身阴阳俱虚,哪里可以生用啊!”接着抱头痛哭,“冰凌啊!是我害了你!我没用啊!”

    “哥……怎么办啊?”叶挽君无助地询问卫霜。

    卫霜也想不出主意:“能怎么办?她本就是一团快成灰烬的火堆,你还要给她填一把,如今就烧得干干净净你满意了吗?”

    阴阳格拒,脉象无根,心神失守,神仙难救。

    叶挽君只能不停给卫霜磕头认错,可是卫霜哪里顾得上这些,如果这有用,他恨不得带着叶挽君给许冰凌磕个几千几万下。

    卫霜绝望地抓耳挠腮,他对许冰凌的所有好感,在此时化为全部的罪孽,纠缠着心灵,那些许冰凌曾说过的话,提到的事,还有他曾想过要去看看许冰凌的家乡究竟在何处,此时内心如刀绞一样。

    若真有方法可以起死回生……若真的可以一次性驱散她体内阴寒……

    卫霜忽然停止了哭泣,想到了办法,瞬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摇了摇叶挽君,说道:“挽君,挽君,别哭,卫哥能救冰凌。”

    叶挽君双眼红得像兔子一样,抬起头问道:“真的?”

    卫霜强颜欢笑着安慰她:“对,真的。别哭了,你不懂药理,自然不能怪你的。”

    叶挽君闻言,一头埋进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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