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黑暗中,隐约传来水滴声。颇像是从前我同苏凌尘在连臣的梦境里听到的那一声。
滴答——又是一声,随着四周光亮的渐渐明晰,我终于看见这水滴声的源头。有一个男人立在前面不远处的桥头,桥下是一河波澜不惊的死水。这桥这河,甚至是桥上的这个身影,我都识得。桥名奈何,河曰忘川,桥上这个男人,就是连臣。灰色的背影裹着半世的哀伤立于桥头。这里是现实,却不是人间。
是了,我带了方婉的魂魄入了地府。严格来说,不是我带她来,而是她残留在司命之界里的执念,引着司命带她来的。
我轻轻走近他。“连臣?”那个男人微微侧过头来,果然是连臣的模样。穿着灰色的儒衫,赫然是那一日他跌落逆水时的装扮。
他微微一笑,像是了然地开口:“在你到来之前,曾有一个男人跟我换一个梦。他说,用我再见婉儿一眼的机会,换我和婉儿与拂衣相遇的那一日。你,是来让我见婉儿的吗?”
地府与人间的时刻计量不同,人间里的连臣才不过离开了半年,在地府里,他却已经在这里等了十几年。
“婉儿想同你说一些话,你可想听?”
我轻吹起了玉笛,将现实里的方婉模样原原本本地吹进连臣的脑海。这是我从师父那里学会的另一项秘术,通过吹奏玉笛,以笛声传递讯息。
方婉曾经将她和连臣的故事全部告诉了我,包括连臣死后的事情。连臣阖了眼。我眼前的连臣,他记得司命之界里发生的一切,那么,我便将现实里连臣所不曾看到的那一面的方婉诉于他知道。
那一日,我将玉笛吹了整整一个黄昏。从连臣的尸体被送回连家别院,到方婉决定外出寻找制作返魂香的材料,再到……
……
啪,一声清脆地巴掌声,呼得拂衣侧过脸去,不一会他的半边脸便微微红了起来。“你竟然真的敢!你凭什么!”眼前的方婉双眼红肿,狼狈模样比拂衣好不到哪里去。她的右手紧紧收握成拳,整个人微微发抖得如同秋天里的落叶。
“你说啊,你为什么要烧了他的尸体,为什么!”
另一边,拂衣保持着刚才被掌掴的姿势,低头看着脚下,低沉沙哑地道:“他不会同意用你的魂魄来换回他的。”
“不同意又如何,我一定要救活他!”泪水伴着方婉的哭声流淌而下她的面颊。“阿臣……我欠他太多了。”而身前的拂衣慢慢上前,心疼地揽住了方婉颤抖的肩膀。“婉儿……”
她哭了半晌,忽然之间,她似是反应过来猛然推开拂衣,力气大得让拂衣措手不及一个迾趄。“你滚,你给我滚!我恨你!”
这一把推得拂衣眼神黯然,他默默走开。于是四周只剩下了方婉一人,哭声在空旷的环境里,显得愈发地悲苦凄厉。
“阿臣,阿臣……阿臣……”方婉她在角落抱膝缩成一团,哭得像是个孩子。
泪水模糊中,她抬起眼来。眼神中是我似曾相识的坚定。“阿臣,不管如何,我一定要救回你。就算要要创造一场奇迹,一场以自己灵魂为代价的奇迹……阿臣,我还没有说,那些我一直没有对你说出口的话啊……你一定要等我。”
我低头,食指松开,这首满庭芳的最后一个气音随着这个动作而淡淡吹落。曲尽于此,这个故事再发展下去,就到了她遇上我的时候了。我将玉笛从唇间撤开,抬头看连臣。
他的背影直直靠在桥边,静默片刻,他终于叹道:“她说她欠我太多,可我又何尝没有亏欠她。婉儿……”
滴答——又是一声水滴滚落入静水的声音。原来那一声水声,竟真的是连臣的泪。泪珠从他的眼角滚落,滑进桥下沉寂的死水忘川。</P></DIV>
<T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