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彩,少了一份贵贱之别,多了一份海纳之宽。
屋宇华美,宫廷肃静,侍从着统一的暗色服饰,宫女穿一袭宝红裙衫,从偏门入宫,一路走来,几乎可以闻见彼此的呼吸,一步步细巧地踩着,路边幽美的景观宛如画中长卷。
暮染始终目视前方,不敢随眼乱瞟。
重隐则一直稳稳地牵着她,不会快一步,也不会慢一步。
引路的大内副总管张公公,对重隐极为恭从,“兰翁”先生的名号着实不虚,张公公亲自在偏门晋见重隐二人,然后在前头开路,另外有一对侍从护卫在侧。
重隐踩着悠然的步伐,犹如闲庭漫步,丝毫不见拘束。
倒是那位张公公,一路小心陪伺,不敢大声喧嚷,更不敢直面兰翁先生。
暮染看得心中称奇,身边这位重先生的派头实在太大了,若非他亲自引荐,她这个名声不堪的温府二小姐哪里可以轻轻松松地入得宫门而后面见大棠国最高统治者?
说起来,大棠国的现任皇帝,时称明霞帝,只因他登基为帝之时,天边涌出明霞,三日不绝,大棠国百姓伏地跪拜,一众清高相士也啧啧称奇,后来,明霞帝在京都皇陵祭拜祖宗灵坛,请来天下第一隐士兰翁先生卜卦,兰翁拒不出面,却送给明霞帝“明霞普世,光耀千秋”八个字,正是一道吉祥的卦辞。
由此,明霞帝和大棠国的百姓将兰翁先生奉为上宾,丝毫不敢怠慢。
而这些年,大棠国确实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所谓饱暖思淫欲,京都贵族之中的爱美逐美之风蔚然盛行,连带着那些普通百姓也喜欢品评美人。
这里倒是扯远了。不过,大棠国的美人,在这块古大陆上,确是声名赫赫。
暮染想着有的没的心思,一双纤巧的小手被重隐轻轻握住,两人并肩穿过长长的廊道,来到会客的大殿门口。
张公公止住步子,弯腰躬身行礼,重隐微微点了点头,松开暮染的手,暮染抬头一看,殿门挂着“飞鱼殿”的匾额,金光灿灿,十分亮眼。
“兰翁先生,皇上在里面候着呢!先生若是喜欢,可以与皇上品茗对弈,多提点意见,皇上定会欢喜不已。洒家和其他奴才便在外面守着,有事尽管吩咐一声!”那张公公挽着一柄拂尘,垂着头,说话尖声尖气。
暮染暗暗蹙眉,这人丝毫不提自己,可见,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所幸,有重隐在身边照顾,她不至于丢了脸面。
重隐率先迈入飞鱼殿中,他偏过头递给暮染一记含笑的眼神,暮染心中一凛,总觉得重先生有点不怀好意呀!
皇帝果然端坐上首,一袭金色宽袍,年纪偏大,须发却呈青黑之色,看起来潇洒不凡,而且五官颇为英俊,隐隐有一种儒雅的风度,不愧是人人称颂的守成之君。
暮染不敢多看,急忙弯腰行礼,重隐驻足在她身畔,无形之中衬出她的地位。皇帝果然抚掌大笑说:“兰翁,你新近得了美人,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暮染微微有些窘迫,想来,皇帝并不知道自己身份。
而且,她并非美人,顶着一张素净的脸蛋,全无脂粉敷彩,明眼人一望便知她平凡的真实模样,暮染暗道,皇帝这是给她下马威么?她如何应对?
重隐这会儿却不冷不热地回道:“皇上,你多大年纪了,还惦记着臣属的风流韵事?即使有美人,也不敢拿出来炫耀,以免遭人觊觎呢!”
“兰翁真是小气,以前从来不知,今个儿见了,果然有点……”皇帝无奈地笑起来。
暮染又是大吃一惊,这两人言谈极为熟络,丝毫不见君臣之分。
重隐伸手牵住暮染,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柔之色。
他说:“皇上,今日带来的女子,叫做温暮染,不巧,正是温太傅家的千金。”
皇帝不动声色地打量暮染两眼,点点头,笑道:“蒙兰翁眷顾,自是不凡之人。”
暮染立即弯腰行礼,规规矩矩地说道:“臣女见过皇上,愿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随意地挥了挥手,说:“既然是兰翁先生带来的贵客,便一道坐下喝杯茶吧。”言语之中,似乎颇多疏离之意。
暮染垂着头咬了咬牙,抬起头来,面上一派端庄与平静。
两人在下首坐好,有侍女前来奉茶,侍女穿着宝红襦裙,衣带香风,发鬓如花,手指洁白如玉,倒茶的姿势极为熟练和优雅,茶杯茶壶俱是极品蓝花瓷,上面印着漂亮的花纹,木椅茶几也俱是极为金贵的材料。
暮染随眼一瞥,心中浮出奢靡华丽的宫廷印象。
只是,她心中装着大事,在这些小细节上,也不欲多加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