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视,只是轿子上的妇人头脸几乎都遮挡,再加上护卫们一层层隔绝看不清,只看得出瘦小,对于常年生病的人来说也没什么奇怪。
这边街上再次掀起一阵喧闹。
这喧闹没有影响到宋婴,她扶着肩舆,低声与宋夫人说话,指着前方:“...今次考中了三百多人...按照次序排列而行...”
三百多人呐,那她看到的是末尾啊,宋夫人用力的向前看,越过密密麻麻的人头,越过彩旗仪仗,前后左右拥簇的兵士,能看到那些穿着红袍骑着大马的人们的背影,随着马匹的行走摇摇晃晃,有高大的有瘦小的,或者挺直目不斜视,或者晃头左右看,与街边的人群说笑呼应,走的快慢不等,队伍拉开的长长,弯弯曲曲,在街上蜿蜒。
看不清啊,看不到啊.......
宋夫人竭力的挺起身子,撑着扶手向前看,宋婴将她的胳膊扶住,用力的拖起。
身后一阵喧闹,护卫让开,能让护卫们这般让开的只有......
宋婴没有回头,季重在身边道:“老爷来了。”
宋元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你们在干什么!”他喊道,声音愤怒惊恐,人也冲了过来。
宋婴喊了声爹,扭头笑道:“娘今日精神好,我就想带着娘来看看金科宣榜。”
宋元道:“疯了啊,你们怎么能随便出门?”一把抓住肩舆,“回去,回去。”
轿夫们四人都没他力气大,被抓的摇晃,宋夫人跌回在肩舆上,斗篷散落露出白发。
“我要看看..”她失声道。
宋婴拉住宋元的胳膊,喊了声娘,又喊爹,道:“没事的,护卫都守着呢,出来的也突然不会有事的,我们就在后边看看。”
宋元跺脚喊了声婴婴,道:“你娘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你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吗?”不待宋婴答话,抓住宋夫人的肩头,将她摇晃抬起头看着自己,“你看看,你要看什么?”咬牙一字一顿,“你,要,看死,她吗?”
听到这个死字原本挣扎的宋夫人一瞬间停下,看着宋元。
日光照耀下,二人面面相视,对方的脸清晰无比。
“你,都这么老了?”宋夫人喃喃道。
宋元愤怒的脸如同被抽了一巴掌,涨红,抽搐,抓着宋夫人肩头的手颤抖无法自控,以至于宋夫人瘦小的身子也跟着颤抖。
“回去吧。”他说道,声音哑涩挤出。
宋婴在一旁抬手要说什么,最终又放下手没有说话。
宋元松开了手,宋夫人没有再挣扎垂下视线慢慢的倒回去,陷入斗篷内,遮住了头脸,宋元手扶住肩舆,低声道:“回去。”
轿夫们转身,先前退避的丫头仆妇们涌上围住,在护卫们的拥簇下掉头沿路返回,宋元出现时先前围观窥探的人群哄散,但还有不少人退避到远处窥探。
遗憾的是并没有刺客出现,宋元一家在层层护卫的拥簇下进了大门,大门关上,门前恢复了安静,似乎从未有人出现过。
不过,出现过就是存在的,围观的人群散去,消息也随之在京城四面散开。
宋元的夫人能出门了,宋元的夫人出门了。
.....
.....
宋家大宅里安静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屋子里没有吵闹,仆妇丫头侍立,大夫无声的问诊,宋婴坐在床边亲自喂了一碗药,看着宋夫人沉沉睡去。
“大人,小姐放心,夫人没有大碍,只是精神疲惫,多睡就好。”大夫说道。
坐在圈椅上的宋元似乎才醒过来,嗯了声。
宋婴对大夫点头:“有劳你费心了。”
那大夫施礼退了出去,丫头仆妇们跟随离开。
室内沉默无声。
“爹,是我不对,吓到你了。”宋婴道。
宋元抚着圈椅,道:“不是你,是她吓到我们了。”
室内再次沉默一刻。
宋婴笑了,斟了茶捧给宋元,道:“爹吓坏了吧?”
宋元握着茶杯拔高声音:“她!”
宋婴对他忙嘘声,指了指床上睡去的宋夫人,道:“不要吓到娘。”
宋元的声音压回去,吐了长长一口气,道:“在朝堂被她吓个半死,措手不及,回来又被......”他抬手指着床上点了点,“满京城多少人盯着,从来不出门,病的要死了,这个时候跑出来,这不是......”
最终说不出来,手拍在扶手上,屋子里一声低低的闷响。
“不说她了,她什么都不懂。”宋元接着道,声音再次愤怒,“但她呢?”
这两个她显然不是一个人。
“她中状元也就罢了,她在点金榜的时候......”宋元咬牙,声音挤出,“谁让她这么做的?她想怎么样?”
宋婴一直安静听着,此时便道:“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是啊,她真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宋元握着茶杯,道:“她有没有想过她这样让别人怎么做......”
宋婴打断他,道:“爹,我的意思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我们就让她怎么样。”
呃?宋元看向宋婴,道:“可是她这样做,这么危险,这么麻烦......”
宋婴道:“危险和麻烦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呀,而是一直都存在的,怎能怪她?”在一旁坐下来,“更何况,她现在这样做也没有错,我们原本要做的,不也是如此吗?”
宋元默然一刻,叹气道:“我是没想到她......”
“她这么厉害是吧,她是真厉害,这是好事是喜事,爹,应该高兴。”宋婴接过话道,笑着点头,“我们都应该高兴。”
......
.....
多少人高兴多少人不高兴,薛青不知道,也不在意,她很高兴,跨进家门的时候,四褐先生和齐嗖也是很高兴。
门外齐嗖点燃了一串串爆竹噼里啪啦的响,引得小童们乱跑乱跳,送状元归家的仪仗差役都已经走了多时了,门前围观的人还没有散去,但看齐嗖守在门外,也没人敢进去叨扰新科状元,只在门外恭贺。
门内四褐先生站定在薛青面前,枯皱的脸上满是笑,要说什么似乎太过于激动说不出来,抬手拍她的肩头。
“学生啊,终于盼到这一天了。”他道,声音哽咽,“我们之间的赌约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