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说这番话是为了保留点面子,便笑着解释道:“几位客官你们有所不知哪,本来张家也是不会因此就和你们犯难的。不过……最近张家的老太爷得了重病,张家上下都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所以才会对咱这小客栈里的一点动静如此动气。还望几位客官多多体谅小人一些,若是你们觉着在这儿吃酒不舒坦,晚上小老儿叫人把酒菜送到后院去,那儿离着张家可就远多了,你们怎么说话都不会影响到人。”
“也罢,那晚上就照这么办。”疤脸汉子略微一想,便沉着脸答应了下来。而就在他点头时,却有一辆马车缓缓地自前方驶来,很快便停在了张府门前,一名年约六旬,须发花白的布衣老者便被个小童子给搀扶了下来。
一见这老人,门口站着的那几个奴仆脸上顿时就露出了欣喜之色,纷纷上前见礼,还有人往门里跑去报信的。
片刻工夫,一个模样周正,身材修长的青年男子也笑着迎了出来,朝着那名老者连连拱手施礼,随后便把人迎了进去。待他们进门之后,那小童子又转到了马车那里,从里面提出来个大木箱子,而后才跟着走进府门。
“这位老人应该是外地的名医吧?”疤脸汉子猜测地问老掌柜道。
老掌柜的有些诧异地瞥了这看似粗豪的汉子一眼:“客官可真是好眼力哪,只这一下就瞧出来了。没错,这位来的,乃是我湖广地面上最有名的大夫梅老先生了。”
“张老大,你是怎么瞧出这老大夫身份的?”他身边的几个兄弟也不觉大感意外,忍不住询问道。
疤脸汉子张老大很是自得地一笑:“这有什么?刚才老掌柜不是说了,他张家的老太爷有病,这时候上门的客人能叫他们如此上心的,也就只有大夫了。”
“那你又怎么瞧出这是个外地名医呢?”老掌柜的也有些好奇道:“这位梅大夫你应该不认得吧?”
“若是本地大夫,张家势必不会如此尊敬有加,这是人之长情,也只有他们在本地找不到能为自家老太爷诊治的大夫,才会去别处寻名医,才会如此尊敬有加。至于名医嘛,能叫张家去外地寻来的,总一定是名气极大的大夫了。”张老大解释了自己这个推断的理由,直说得众人都是一阵愕然,随即又都竖起了拇指来:“张老大果然厉害,只这么看上一眼,就瞧出这许多问题来了。”
“哈哈,这算不得什么……”张老大得意地笑了起来,这声音顿时又有些大了。好在此时,张家那些等候在门外的奴仆都已进门去了,倒也不怕再惹来他们的不快。
老掌柜的则仔细打量了这个客商几眼,实在想不到这么个粗豪的客商的眼力竟如此高明。因此,在招呼上可就比刚才又热切了几分。
与客栈里热闹的场景截然相反,此刻以往一直热闹华贵的张府之内,却是一片肃静。那些匆忙走动着的张府下人们,也都一个个肃穆闭嘴,这么大个宅子,几乎都没有半点动静。
尤其是到了内宅一处装修华贵的卧室前时,更是静得异乎寻常,那些下人连走路都得踮起脚尖,生怕发出半点声响来。只因为这时候,屋内床上正躺着一个老人,两颊精瘦,双眼眼眶凹陷进去的他此刻受不得半点惊动。
这么个奄奄一息,似乎一阵风就能被吹死过去的老人正是张居正的父亲,当初害得杨晨被关进府衙大牢,最终被人取代的张文明了。
因为年事不小,张文明的身子本就弱了。而今年这反常的天气又太过阴冷,终于使得老人在七月间就一病不起,现在更是病入膏肓,受不得半点刺激,所以那些在旁服侍的下人们才会一个个都如此小心翼翼的。
这时,被人从武昌城请来的梅大夫正搭着张文明那只枯瘦如柴的胳膊号着脉呢。在切了有近一盏茶时间后,他才把张文明的手放开,随后又坐那儿沉吟了良久,这才缓慢地站起身来,给伺候在一旁的张家长孙张敬修打了个眼色,示意对方跟自己出去说话。
虽然对于老大夫如此托大的作风颇有些不舒服,但事关自己爷爷的病情,张敬修还是不敢不从的,赶紧跟着走出了屋子,一到外面,就用低沉的声音问道:“梅大夫,我爷爷这病到底该怎么治才能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