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万历一般一切以大局为重,不铤而走险地在皇宫里进行什么刺杀,直到那位自然死亡的话,他之后的日子怕也会很不好过了。
当然,两个王朝间的特点终究不同,大明的官僚阶层的自主独立性毕竟远在辫子朝之上,所以即便万历在几年前有此表现,也依然避免不了时常为百官所谏,百官也没少让他生气。但至少比起原来的历史,他的日子是要好过得多了。
这其中,自然也有锦衣卫的威慑力摆在那儿。这几年里,锦衣卫的触角遍布各处,他们到底掌握了多少官员的阴私,却是谁也不敢说的。而这又是一支可以跳出现有的框架,直接跟天子负责的力量,自然更叫人心生畏惧了。
有了这一层剥离于朝堂之外力量的干涉,群臣即便有时难免毛病发作对皇帝颇有微词,却也不敢做得太过分。而如此一来,身为天子的万历在气势上也就显得更足一些,不是那个整日里都得憋着口气却无处发泄的窝囊天子了。
当然,也不是什么都得到了改变,至少官场上的那些弊端,依然没能根除,那是在传了几百年后的每一个王朝都会产生的弊病,还有就是朝廷的用度,也在一个劲儿地上升,去年国库甚至再次出现了亏空。
这既是官员越来越多的冗官现象的表现,也有朝廷在税收上确实比往年收入要减少许多的原因在其中。
杨震纵然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改变自然现象。如今的大明朝,正在接受一场最大的考验,不是来自人心,而是来自天威。
小冰河期的气候如期而至,伴随而来的,还有各种叫人挠头的天灾,比如干旱、蝗灾,以及黄河的突然改道……这一切对于这个以农为本的国家和百姓来说,几乎是致命的打击。
往往,当一个地方出了灾祸,朝廷不但无法再从那儿收取税收,而且还得把大量的物资粮食投放过去以救济那里的百姓,这对国库的亏损自然是极大的。
倒是江南某些地方,靠着不断涌现出来的丝织业取代传了几千年的农业,反倒是一派欣欣向荣。但因为大明商税向来极轻,虽然这些地方的商人因此赚了个盆满钵满,甚至连带着那里的官员也得了许多好处,但偏偏朝廷却很难从中获取太多的好处。
对此,万历也颇为无奈。他曾提议加收商税,却为朝中许多官员所阻拦。至于他们这么做到底是因为他们口中所提到的什么祖宗成规,什么一旦如此商人作为四民之末的地位会被提升于理不合,还是因为其他不可告人的原因,万历却是无法深究了。
但看着有这么一座金矿,自己这个当天子的却根本得不了好处,万历心情之糟也是很容易理解的了。
而更叫万历感到头疼的还有两件事情。其一便是今年开始,有人不断以国库亏空为理由,向他进言裁撤朝廷勋贵的数量,以及削减他们俸禄的说法。但这可是关系到几十万人的大事,万历可不敢随便下什么决定,只好暂且拖着了。
至于第二件事情,就更叫他糟心了,因为就在去年开始,群臣便旧事重提,再次向他进言,希望他能早立太子。
当初拿来搪塞百官的说法这时已经没什么用了,因为不但皇长子朱常洛长得很是健康,而且皇后也未有所出,那为大明国本计,他这个天子确实该立太子以安天下了。
不过万历却有别的想法,他所钟爱的郑贵妃已在去年为他诞下一名皇子朱常洵,作为他心爱的女人所生的儿子,天子自然是希望由他来继承自己皇位了。只是这一想法皇帝却不敢说出来,毕竟这可与传承了数千年的中原礼法大为不合哪。
万历在此情况下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拖着,希望在拖延中能有什么变数吧。
这便是如今的万历十五年了,虽然依旧弊病不少,虽然那些最终可能导致大明滑入灭亡深渊的问题依旧不断涌现,但许多地方已和原来的那个时间点大不相同了。
这时候,若是黄先生能亲身来领略一番,或许就不会在自己的著作中提到那一句,大明之亡起于万历十五年了。
不过,改变这一切,缔造了这一切的锦衣卫指挥使,如今的常平侯杨震,却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的低调,似乎朝中的一切纷争都与他没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