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荒年尴尬,梁道森和设计师瞬间也尴尬,场面一时难堪,气氛甚是微妙,谁也没有讲话。
阮舒双手抱臂,微扬着下巴,展现着傲慢和不悦,睨着庄荒年的脸,等待他的反应。
而很清楚的,她捕捉到他表情间一丝转瞬即逝的厌恶。
阮舒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明明清楚她就是被他厌恶的对象,她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觉得心情大好——这只滴水不漏的狡猾老狐狸,经过近四个月的相处,终于被她一次又一次的挑衅逼得快要容忍不了了?
嗯,很好。她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
那就赶紧来越来越无法容忍她吧,这样他的狐狸尾巴才能露得越来越多!
庄荒年的神色自然早已恢复如常,挂上笑意:“姑姑生气是应该的。今天确实是荒年办事考虑得不周全了。是荒年的错,姑姑别恼,容易伤身体。”
“荒年也没敢僭越,怎么可能会忘记姑姑你是家主?之前也是因为大嫂不在了,担心姑姑一个人没人照应,姑姑你同意荒年来短住。马上姑姑就要和阿森订婚了,姑姑就再容忍我这一个星期,帮忙姑姑张罗好订婚宴,之后荒年就回自己的家住,不当电灯泡妨碍姑姑和阿森的二人世界。”
姿态放得特别低。
此时此刻在设计师眼中,无疑是她过于骄纵跋扈、盛气凌人。
阮舒不在意,反正这本来就是她所扮演的角色。
尔后庄荒年又道:“那让阿森陪姑姑上楼休息。订婚礼服的事宜,咱们之后再议。”
设计师开始整理东西准备走人。
阮舒却是依旧不满庄荒年,得理不饶人地鸡蛋里面挑骨头:“既然人都来了,你还给赶回去,算什么?是故意要让大家觉得我这个家主摆谱耍大牌么?”
庄荒年不愠不火地解释:“荒年只是琢磨着姑姑刚从外面办事回来,可能比较累。大家都能理解。姑姑是真性情,哪里是摆谱耍大牌?何况,就算姑姑真的摆谱耍大牌,那也是家主的气势,谁人敢置喙?”
话一套一套的,总是讲得格外漂亮,格外容易哄人开心。
阮舒甩了脸,并未理会庄荒年,转向荣一交待:“把他们都带上来。”
“好的,大小姐。”荣一应承。
阮舒状似疲倦地揉着眉眼,携着庄爻和梁道森率先迈步。
一行人悉数朝三楼去。
独独留下一个庄荒年。
…………
阮舒哪里真有什么心思细细地挑选礼服?先问了梁道森:“我回来之前,你们中意的是哪些?”
梁道森在设计师提供的样式手册上指出三套。
当然,全是男士的礼服。
“庄荒年帮你选的?”阮舒问。
梁道森点点头。
“你自己呢?没有意见?”阮舒狐疑。
梁道森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几步之外的设计师,压低声音道:“姑奶奶,订婚当日出席的不会是我。闻先生今天不在,我无法在这里当场为他做决定。”
“不用管他,你挑你的。他如果之后不满意,他自己去改。”阮舒语气轻飘飘,“你就算不帮他选,我也会帮他直接做决定。”
毕竟男女的礼服在款式和很多细节上是配套设计的。她的如果订下来,他的基本也定型。
说到做到,她立刻就随手一点,迅速选完她的礼服。其余的细节,让设计师自行决定,美其名曰完全尊重他们的艺术审美。
接下来也没多耽误,设计师为她量她身体的最新尺码。
和之前的数据一比较,倒是胖了一丢丢。
设计师边记录着,笑言:“庄小姐人逢喜事精神爽。”
阮舒看着镜子里自己寡淡的神色,不予置评。
完事后,荣一先带设计师及其随行的助理下楼。
梁道森自然还得留在上面装模作样。
阮舒把庄爻单独叫到一旁,问他确认:“闻野真的去阮双燕的墓地了?”
庄爻不语,默认。
其实真要去看阮双燕,并不急于非得今天。只不过,今天终归是入葬的日子,比较特殊。
且,就闻野那自负的性格,还能把警察放在眼里?恐怕越有警察盯梢,他越觉得刺激,越想挑战警察。
阮舒轻轻一哂。
别扭的男人。
她好心好意去和他说可以帮他领尸骸,他狗咬吕洞宾不吝下手打她。明明心里非常牵挂自己的母亲,对外人却死活不承认。
神思一晃,她便记起庄佩妤的葬礼当日(第194章)……
如果那时不是有傅令元在身边,如果那时不是傅令元故意帮她找借口,她绝对不可能主动前往,去送庄佩妤最后一程的……
傅令元……
那时她有傅令元……
胸口倏地又有些紧涩阻滞。
阮舒捺下心绪,转身回卧室。
…………
江城陵园。
已近傍晚,天色已半黑。
警员同事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扭头问身侧的人:“翘姐,再没动静,晚上兄弟几个就撤了,最多只能给留下两个人。”
褚翘凝着神色,沉默数秒,没有强人所难:“嗯,我明白。”
“那再十五分钟,我们准备换班了。”
褚翘没有回应,盯在监控上的眼睛瞳仁一缩,倾身往前,指着画面上突然出现的某道人影:“这是什么人?”
警员同事循向一瞧,甚是不以为意:“他身上穿着陵园的工作服啊,是墓地的管理员。”
“墓地管理员……”褚翘凝睛,这才确实看仔细对方身上所着的衣服上印有陵园的标志。
“是的,墓地管理员。”警员同事有点笑话她的一惊一乍,“翘姐你刚刚在其他画面上没瞧见吗?有两三个呢,都在执勤,帮着打扫墓地,忙活有一会儿了。”
边说着,还有点扯题外话:“这墓地管理员,可是属于事业编制的岗位,挺吃香的……”
褚翘没怎么听,凝着眉头,一眼不眨地盯着画面上的那位工作人员,从一处墓前,行来阮双燕的墓前,恰好背对着镜头用扫帚清扫积雪,并摆正花束和贡品。
停留的时间倒是挺久的,不过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举动。
然后就移向下一个需要打扫的地方。
雪在继续落。阮双燕的墓静默悄然,墓碑上连张她本人的照片都没有,两束白色的菊花中所夹杂的一枝鲜艳的康乃馨,在萧索的冬日雪天的背景里添加一抹醒目的颜色。
褚翘继续盯着画面,却是感觉……貌似哪里有点不一样。
时间差不多,警员同事在准备收队和交班的事宜,招呼着褚翘一起走人。
褚翘撇撇嘴,心里颇有些丧气——是她的直觉判断错了?还是,对方太耐得住性子?
没逗留,和其他几位同事偕同离开。
往外走的途中,恰巧遇到两位陵园的工作人员,听见其中一位着便装的对另外一位着制服的说:“真是见鬼了,我把办公室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我的工作服。谁穿错了吗?总不至于还有人偷吧?”
褚翘顿住脚步,脑中有道灵光乍现!
扭头她便快速往墓地跑,不忘命令同行的几人:“找!快去找!找刚刚在阮双燕的墓前打扫过的积雪的管理员!快快快快!”
几个人被她搞懵了,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马上分头行动起来,有的回去盯监控,有的紧随褚翘之后。
褚翘以最快地速度赶往先前在画面上见到的那个管理员行往的方向。偌大的陵园,却并未再见到人。
盯监控的也没有传来具体线索。
几位同事气喘吁吁地聚集到褚翘身边:“究竟出什么事儿了翘姐?你发现什么了?”
褚翘噌地再跑到阮双燕的墓前,蹲身拿起那支红色康乃馨。
非常确信,它是多出来的!是多出来的花!
至少她陪阮舒在这里看着阮双燕入葬时,是没有康乃馨的!
有人来看阮双燕!
果然有人来看阮双燕了!
那位管理员……她恨自己记不清了!记不清那位管理员来打扫之前,康乃馨是不是已经有了。
未多耽搁,迅速地,褚翘尝试去让陵园的负责人将刚刚值班的墓地管理员全部召来,却没有一个是她想找的人。
不过,这样的端倪,反倒令褚翘基本确认,那名管理员的的确确有问题!
遮遮掩掩地不愿意露面!会是阮双燕失踪的儿子吗?会是吗?
…………
耽误了一阵重新出来,天都黑了。心境却与方才截然不同——原本最多是毫无收获的失望,现在变成被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的懊恼。
怎么想怎么感觉被挑衅了一把!
褚翘心塞地坐上警车,接到负责盯守梁道森的警员同事的电话,汇报的是今日梁道森的行踪:“……下午去了庄宅,刚刚才离开。之前还有设计师出入,我们去问过了,原来是订制订婚礼服。翘姐,是庄家的女家主要订婚了吧?”
经提醒,褚翘才记起阮舒已告知过她的这码子事。
结束通话后,她重新翻出与傅令元的消息对话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