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公平。
这些退伍警犬的心里或多或少都有对主人的依恋与不舍,唯独战天没有,它的主人放弃了它,它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飞玛斯不忍心让这条可怜的警犬继续担惊受怕,便想离开这里让它独处,自己去6号笼子看看。
就在这时,犬舍门口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飞玛斯能分辨出其中有张子安。
张子安和老杨通过一番攀谈,觉得付涛这个人不错,可以试着把被淘汰的德牧们交给他,不过在最终决定之前,他们还是想进犬舍实地考察一下,包括卫生状况和警犬们的待遇。
于是,在他们的要求下,付涛领着他们来到了犬舍。
看到飞玛斯,张子安如释重负,“飞玛斯,你自己跑这里来了?我还正找你呢。”
付涛轻哼一声,说道:“看把你紧张的,我说过它在这院子里丢不了,院门关着它还能跑到哪去?”
张子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倒是老杨替他辩解道:“我要是有这么一条狗,我也紧张,全剧组都把这条狗当宝贝疙瘩。”
付涛不屑地低声说道:“神气什么,我这里又不是没有拍过电影的狗……”
张子安觉得付涛的脾气像是个老小孩,并不在意。他和老杨从1号笼子走到4号笼子,他们没有飞玛斯的能力,笼子里面的警犬在他们看来很正常,只有4号的X令他们多驻足了一会儿,因为它骄傲的神情和残疾的后腿。
当他们来到5号笼子前,飞玛斯冲张子安叫了一声,说道:“它不太对劲儿。”
张子安和老杨也先后察觉到了,5号笼子里的这条德牧似乎极为胆小,极害怕陌生人似的缩在角落,这真的是一条警犬吗?
张子安首先想到的是,这条狗是不是遭受过付涛的虐待——这是很正常的第一反应,因为一般来说遭到过严重虐待的狗才会如此怕人。
如果付涛表面上开办警犬养老院,背地里是个虐狗狂人,那无论如何不能把德牧们寄养到这里来……
不过,张子安仔细观察后,又觉得不像,因为这条狗身体很健壮,外表也没有明显的伤疤,要说这是虐待,手段未免太高明。
飞玛斯轻声解释道:“它在训练中遭遇了一些可怕的事,变成了这样……”
张子安一怔,猜不透训练中遭遇什么可怕的事,毕竟这狗没伤没病的,再可怕能可怕到哪去?
老杨已经忍不住发问了,“我说,这条狗是怎么回事?”
付涛皱了皱眉,为难地说道:“这条狗啊……其实我也不太明白它是怎么回事,听人说这狗很怂,在训练中吓破了胆子,没人要,我看它可怜,就收下了它。”
战天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委屈地低头呜咽一声。
老杨作为警犬基地的前驯导员,最不喜欢怂狗,他认为狗可以笨,但绝不能怂,当即对战天失去了兴趣。
飞玛斯摇摇头,否定道:“它不怂,它只是……病了,病在心里。”
老杨和付涛听不懂飞玛斯的话,但是张子安能听懂,不由地更疑惑了。他见付涛正想往前走,便闪身阻拦道:“付师傅,能不能详细讲一下,这条狗是怎么被吓破胆子的?”
付涛觉得张子安有些啰嗦,不耐烦地说:“具体我不清楚,反正是在训练中突然就怂了。”
飞玛斯低声说:“是闪光弹,它在实弹训练中看到一颗闪光弹在近处爆炸。”
闪光弹?
张子安心里犯起了嘀咕,按常识来说闪光弹是非杀伤性武器,对这条狗有这么大的影响么?再说其他的狗怎么没事?
老杨在向付涛询问一些日常饲养和训练的问题,张子安趁机掏出手机,向孙晓梦发了条信息。
张子安:“提问:如果一条警犬在近距离看到闪光弹爆炸,会吓出病来吗?”
孙晓梦没有回复。
张子安发送一个50元的红包。
孙晓梦:“一般不会,不过偶尔也有例外。”
张子安:“怎么可能呢?狗有那么怂吗?这是警犬啊!”
等了一会儿又没回复,张子安肉疼地发了个100元红包,并且留言:“这次把话一口气说完。”
孙晓梦:“这种事例在中国很罕见,不过在美军驻伊、阿两国部队的军犬里时有耳闻。”
张子安心说,怎么还扯到美军了……
孙晓梦:“狗跟人一样也有喜怒哀乐,当然也会恐惧和害怕,某些心理疾病人和狗是共通的,比如PTSD。”
张子安:“PTSD?说人话!”
孙晓梦:“PTSD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经常发生在从战场上归来的士兵身上,对于残酷的战场怀着深深的恐惧,无法回归正常的日常生活,具体表现在精神紧张、噩梦连连、举止反常等。美国发生过很多起从战场上归来的老兵发狂杀人的案件,这些一般都是幽灵般的PTSD在作祟。实际上不仅是人会患上PTSD,狗也会患上,突如其来的强光和巨响,往往就是诱因。”
张子安:“……总结一下,就是说警犬可能会因为在近距离遭遇闪光弹爆炸而患上PTSD?”
孙晓梦:“完全可能。”
张子安:“具体症状是什么?”
孙晓梦:“有记录表明,从伊、阿两国归来的军犬,由于在战场上频频受到汽车炸弹的威胁,它们会非常敏感,抗拒跳上汽车,见人就躲,看见房门就拒绝入内,如果强行把它们带进房间它们就会钻进床和家具的下面躲起来,尤其害怕长着大胡子的男人……你能说这些身经百战的军犬怂吗?”
张子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目光,看了看5号笼子里缩在角落的警犬。从孙晓梦描述的症状看,这条警犬八成就是患上了PTSD。
他发信息问:“那能治好吗?”
她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复,张子安正想红包开路,她突然回复了。
孙晓梦:“很遗憾,PTSD对人来说都是很难治愈的,我听说美军那边的兽医院正在实行针对军犬的PTSD治疗计划,就算无法让军犬完全康复,但至少能让它们可以执行巡逻任务,并且在退伍后可以正常生活。不过,由于我国没有对外战争,目前没有开展相应的研究。”
张子安发信息时,一直是蹲着的,让飞玛斯能看到手机屏幕,并且把他和孙晓梦的交谈小声念出来给它听。
不过看到这里,他突然心中一动,不知道怎么的联想到飞玛斯身上。他装作腿蹲酸了的样子捶捶腿站起来,快速发了条信息过去。
张子安:“PTSD,只发生在从战场归来的老兵身上么?”
孙晓梦:“不,看见一切残忍可怕的场面,不论是天灾还是人祸,都可能令人的心灵受到重大创伤而患上PTSD,包括亲身经历或者旁观战争、虐待、谋杀、车祸等等。”
张子安又问:“那PTSD可能令人失忆吗?”
孙晓梦:“当然可能,这是人的保护性本能反应,心灵受创过于严重,如果不忘记的话就无法活下去。”
张子安若有所思地低头看了一眼飞玛斯,又问道:“那狗呢?狗患上PTSD的话,有可能失忆么?”
孙晓梦:“……狗就算失忆你又怎么知道呢?”
张子安没有再回复,将手机熄灭屏幕揣回兜里,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