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鞭相交,倘若给缠住了,拉扯起来,自己力小,必定吃亏,于是抖手扬鞭,避开他兵刃,待要回转再击,那知易吉使一招“插花盖顶”,舞动钢鞭护住头脸,左臂一松一紧,身子一纵一提,四五个起落,已稳稳坐上桅杆之顶。码头上欢声大起,掌声如雷。
他这一来占得了有利地势,袁紫衣心中反而宽了,见他适才出鞭,力道虽猛,招数中却无特异变化,远不及自己鞭法的精微巧妙,身子向左探出,唰的一声,银丝鞭自右环击出去。易吉稳稳坐着,九节鞭回转,将对方软鞭挡开。
这时阳光照耀,湘江中泛出万道金波,两人在五六丈高处相斗,两条软鞭犹似灵蛇盘旋,当真好看。岸边人众越聚越多,湘江中上上下下的大小船舶也多收帆停桨,船中水手乘客,仰首观斗。
易吉自知轻身功夫不如对方,只稳坐帆顶,双足挟住桅杆,先占了不败之地。袁紫衣却东窜西跃,在帆顶的横桁上忽进忽退。她银丝鞭比对手的九龙鞭长了一倍有余,只有她攻击易吉,而易吉无法反击。拆到六十余招后,她手中一条长鞭如银蛇飞舞,招数愈出愈奇。易吉来来去去却只七八招,密密护住全身,俟机去缠对方软鞭。
一眼看来,袁紫衣似是占尽了上风,但她如此打法甚为吃力,只要久攻不下,鞭法中稍有破绽,或足下一滑一绊,那便输了。易吉的用心,正是孙子兵法中所谓“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袁紫衣早知他心意,但不论如何变招进攻,他这七八招护身防御鞭法,竟严密异常,无隙可乘。如在平地,她自可斜攻侧击,或着地滚进,但自己引他高空相斗,反给他占了地利,却非始料之所及了。
又斗片刻,情势仍无变化,袁紫衣微感气息粗重,纵跃之际,已稍不及初时轻捷。
易吉瞧出转机,待她长鞭掠到面前,突出左手,迳去抓她鞭上金球。袁紫衣一惊,软鞭下沉,那知易吉的九龙鞭反将过来先压后钩,若非她银丝鞭闪避得快,双鞭已缠在一起。易吉得理不让人,瞧准了她鞭头回起之处,九龙鞭一招“青藤缠葫芦”,大喝一声,已将银丝鞭缠住。
袁紫衣只觉手中长鞭给一股强力往外急拉,心知若与对方蛮夺,自己必输,她心思转得好快,危急中倏出险招,右手猛地一甩,银丝鞭的鞭柄脱手飞出,绕着桅杆急转圈子,但见银光闪动,唰喇喇一阵响,九节钢鞭和银丝软鞭两条软鞭,竟将易吉双腿连同右臂一齐绕上了桅杆。
这一下变生不测,易吉怎料想得到?大惊之下,忙伸左手去解鞭,倏见袁紫衣扑到身前,左手探出,便来挖他眼珠。易吉左手急忙放脱软鞭,举手挡架。那知袁紫衣这一下乃是虚招,左掌在空中微一停顿,牵制他左掌,右手疾出,已点中他左腋下的“渊腋穴”。这一招在旁人看来,简直是易吉自举手臂,露出腋底任由对方点穴一般。他穴道中指,左臂软软下垂,双腿与右臂却又给缚在桅上,可说是一败涂地,再无还手之力。
胡斐在地下见她败中取胜,这一手赢得巧妙无比,刚叫了声好,忽见黄光闪动,九枚金钱镖急向桅杆上飞去,射向袁紫衣后心。
袁紫衣将易吉打得如此狼狈,心中大是得意,正要在高处夸言几句,逼他亲口许诺让了掌门,这才放他,没料到下面竟有人偷袭。这九枚金钱镖来得既快,部位又四下分散,她身在横桁之上,只要向左或向右踏出半步,立时从五六丈高处摔跌,却又如何避得?情急智生,身子后仰,登时摔下,九枚钱镖从帆顶掠过。船头岸上众人惊呼声中,只见她双足钩住横桁,身子挂住半空。
岸上偷发暗器之人一不做,二不休,跟着又是三枚钱镖射出,这一次却一枚袭她身子,两枚射向横桁,只要她身子向上翻起,刚好是自行凑向钱镖。胡斐知道这一下袁紫衣再也没法避让,立即挥手也是三枚制钱射出。他出手虽后,但手劲凌厉,钱镖去势却快,六枚铜钱在空中互撞,铮铮铮三声,一齐斜飞,落入了江中。
袁紫衣惊出了一身冷汗,刚欲翻身而起,胡斐大叫一声,跃上船头,只听喀喇、喀喇两声巨响,横桁断折。袁紫衣跟着横桁向江中跌落,而易吉处身所在的桅杆,却也从中断绝。袁紫衣当时头下脚上,亲眼见到何人发射暗器偷袭,胡斐如何出手相救,但横桁如何断折,却没瞧见。
原来易吉左胁穴道被点,半身动弹不得,右手却尚可用力,忙从双鞭缠绕之中脱出手臂,见袁紫衣倒挂桁上,当即全身劲力运于掌上,发掌击向横桁,连击三掌,桁断人落。就在此时,胡斐也已跃上了船头,心想倘若袁姑娘落水,这姓易的反而安坐桅顶,待他慢慢溜将下来,岂非是他胜了?当即背靠桅杆,运劲向后力撞,这桅杆又坚又粗,一撞之下只晃了几下。胡斐心中急了,拔出单刀,唰的一刀,劈断桅杆。
眼见袁紫衣与易吉各自随着一段巨木往江中跌落,只袁紫衣的横桁先断,身在半截桅杆之下,若给断桅击中,性命可忧。胡斐抢起船头拉纤用的竹索,对准袁紫衣身前挥去,大喝:“抓住了!”竹索飞出,有如一条极长的软鞭。袁紫衣身在半空,心感危急,她虽识水性,但想落水后再湿淋淋的爬起,岂不狼狈?突见竹索飞到,忙伸手抓住。胡斐一挥一拉,袁紫衣借势跃起,轻轻巧巧的落上船头。
她双足刚落上船板,只听得扑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无数水珠飞到了她头上脸上,正是易吉与断桅一齐落水。岸上人众大声呼叫,扑通扑通响声不绝。原来易吉不会水性,九龙派的十七八名弟子纷纷跃入湘江,争先恐后去救师父。
袁紫衣向胡斐嫣然一笑,柔声道:“胡大哥,谢谢你啦!”胡斐笑道:“我这‘胡’字拆开来是‘月十口’三字,看来我每月之中,要身中九刀。”
袁紫衣笑得更是欢畅,心想我适才给那易吉拆字,可都教他偷听去啦,笑道:“幸好你名字中有个‘非’字,这一‘非也、非也’,那九刀之厄就逢凶化吉了。”胡斐笑道:“多谢姑娘金口。”
袁紫衣与他重逢,心中甚是高兴,又承他出手相救,有意与他修好,又笑道:“你这‘斐’字是文采斐然,那不必说了。‘非’字下加‘羽’字为‘翡’,主得金玉翡翠;加‘草’字头为‘菲’,主芬芳华美;加绞丝旁为‘绯’,红袍玉带,主做大官。”
胡斐伸了伸舌头,道:“升官发财,可了不起!”
两人在船头说笑,旁若无人。忽听得码头上一阵大乱,九龙派众门人将易吉连着断桅,七手八脚的抬上岸来。他年老肥胖,又不通水性,吃了几口水,一气一怒,竟晕了过去。袁紫衣暗暗心惊:“莫要弄出人命,这事情可闹大了。”低声道:“胡大哥,咱们快走吧!”说着跃上江岸,伸手去取那缠在断桅上的银丝软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