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峻峭得多。”胡斐自幼无人教他读书,说到书法什么,那是一窍不通。
程灵素道:“师父的手谕向来是用三炼矾水所写,要在火上一烘,方始显现,我又用虎骨的骨髓描了一遍,黑暗之中便发闪光了。你瞧!”说着熄了灯火,纸笺上果然现出她师父手谕闪光字迹,待得点亮灯笼,闪光之字隐没,看到的只是程灵素所写的短简。这短简写在手谕的两行之间,同是一张纸笺,光亮时现短简,黑暗中见手谕。慕容景岳等正自全神贯注的激斗,突见师父的手谕在树上显现,自不免要大吃一惊,程灵素再手持蜡烛走出,一时之间,他们只想着师父所遗的那部《药王神篇》,纵然细心,也不会再防到她手中蜡烛会散发毒气了。
这些诡异之事一件件揭开,胡斐登时恍然,脸上流露出又明白了一件事的喜色。
程灵素笑道:“你中了毒砂掌,怎么反而高兴了?”胡斐笑道:“你答允救我一命的,有药王的高足在此,我还耽心什么?”程灵素嫣然一笑,鼓气又吹灭灯笼,只听她走到竹箩之旁,瑟瑟索索的发出些轻微声响,不知她在竹箩中拿些什么,过了一会,回来点燃灯笼。
胡斐眼前斗然一亮,见她已换上了一套白衫蓝裤。程灵素笑道:“这衣衫上没毒粉了,免得你提心吊胆,唯恐一个不小心,碰到了我衣服。”胡斐叹了口气,道:“你什么都想到了。我年纪是活在狗身上的,有你十成中一成聪明,那便好了。”
程灵素道:“我学了使用毒药,整日便在思量打算,要怎么下毒,旁人才不知觉,又要防人反来下毒,挖空心思,便想这种事儿。咳,那及得上你心中海阔天空,自由自在?”说着轻轻叹了口气,拉过胡斐右手,用银簪在他每根手指上刺了个小孔,然后双手两根大拇指自他掌心向手指挤迫,小孔中流出的血液,带有紫黑之色。她针刺的部位恰到好处,推挤黑血,手势又极灵巧,胡斐竟不感痛楚,过不多时,出来的血液渐变鲜红。
这时伏在地下的慕容景岳突然身子一动。胡斐道:“醒啦!”程灵素道:“不会醒的,至少还有三个时辰。”胡斐道:“刚才我把他挑了来,这人就像死了一般,我一点也不知道。他僵是僵得到了家,我的傻可也傻得到了家。”程灵素微笑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傻,那才叫不傻呢。”
隔了一会,胡斐道:“他们老是问什么《药王神篇》,那是一部药书,是不是?”
程灵素道:“是啊,这是我师父花了毕生心血所著的一部书。给你瞧瞧吧!”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包袱,打开外面的布包,里面是一层油纸,油纸之内,是一部六寸长、四寸宽的黄纸书。封皮上写着“无嗔医药录”五字,想是他四名弟子不敢迳呼师尊名讳,才称之为“药王神篇”。程灵素用银簪挑开书页,满书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小楷,不言可知,这书每一页上都染满剧毒,无知之人随手一翻,非倒大霉不可。
胡斐见她对自己推心置腹,什么重大的秘密也不隐瞒,心中自是欢喜,只是见着这部毒经心中发毛,似觉多瞧得几眼,连眼睛也会中毒,不自禁的露出畏缩之意。程灵素将药书包好,放回怀中,然后取出个黄色小瓶,倒出些紫色粉末,敷在胡斐手指的针孔上,在他手臂关节上推拿几下,那些粉末竟从针孔中吸了进去。
胡斐喜道:“大国手,这般的神乎其技,我从未见过。”程灵素笑道:“那算什么?你若见到我师父给人开膛剖腹、接骨续肢的本事,那才叫神技呢。”胡斐悠然神往,道:“是啊,尊师虽擅于使毒,但也必挺会治病救人,否则怎称得‘药王’二字?”
程灵素脸现喜容,道:“我师父如听到你这几句话,一定会喜欢你得紧,要说你是他的少年知己。咳,可惜他老人家已不在了。”说着眼眶不自禁的红了。
胡斐道:“你那驼背师姊说你师父偏心,只管疼爱小徒弟,这话多半不假,我看也只你一人,才记着师父。”程灵素道:“我师父生平收了四个徒儿,这四个人给你一晚上都见到了。慕容景岳是我大师兄,姜铁山是二师兄,薛鹊是三师姊。收了三师姊后,师父本来不想再收徒儿了,但见我三位师兄师姊闹得太不像话,只怕他百年之后没人制得他们,三人为非作歹,更要肆无忌惮,害人不浅,因此到得晚年,又收了我这个幼徒。”顿了一顿,又道:“我这三个师兄师姊本性原也不坏,只为三师姊嫁了二师兄,大师兄和他俩结下深仇,三个人谁也不肯干休,弄到后来竟难以收拾。”
胡斐点点头,问道:“你大师兄也要娶你三师姊,是不是?”程灵素道:“这些事过去很久了,我也不大明白。只知大师哥本来是有师嫂的,三师姊喜欢大师哥,便把师嫂毒死了。”胡斐“啊”的一声,只觉学会了下毒功夫,自然而然的会残忍起来。
程灵素又道:“大师哥一气之下,暗中给三师姊服了一种毒药,害得她驼了背,跛了脚。那时师父去了西藏采药,待得回来,已来不及救治了。二师哥暗中一直喜欢着三师姊,她虽残废,却并不嫌弃,便和她成了亲。也不知怎么,他们成婚之后,大师哥却又想念起三师姊的诸般好处来,竟又去缠着她。我师父给他们三人弄得十分心烦,不管怎么开导教训,这三人反反覆覆,总是纠缠不清。倒是我二师哥为人比较正派,对妻子始终没贰心。他们在洞庭湖边用生铁铸了这座药王庄,庄外又种了血矮栗,原先本是为了防备大师哥纠缠,后来他夫妇俩在江湖上多结仇家,这药王庄又成了他们避仇之处了。”
胡斐点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江湖上说到毒手药王时说法不同,有的说是个秀才相公,有的说是个粗豪大汉,有的说是个驼背女子,更有人说是个老和尚。”
程灵素道:“真正的毒手药王,其实也说不上是谁。我师父挺不喜欢这个名头。他说:‘我使毒物,是为了治病救人。称我‘药王’,那愧不敢当,上面再加‘毒手’二字,难道无嗔和尚是随便杀人的么?’只因师父擅用毒物出神入化,我三位师兄师姊又使得太滥,有时不免误伤好人,因此‘毒手药王’这四个字,在江湖上名头弄得十分响亮。师父不许师兄师姊泄露各人身分姓名,这么一来,只要什么地方有了离奇的下毒案件,一切帐便都算在‘毒手药王’头上,你瞧冤是不冤?”
胡斐道:“那你师父该当出来辩个明白啊。”程灵素叹道:“这种事也辩不胜辩……”说到这里,已将胡斐五只手指推拿敷药完毕,站起身来,道:“咱们今晚还有两件事要办,若不是……”说到这里突然住口,微微一笑。
胡斐接口道:“若不是我不听话,这两件事就易办得很,现下不免要大费手脚。”程灵素笑道:“你知道就好啦,走吧!”胡斐指着躺在地下的慕容景岳道:“又要请君入箩?”程灵素笑道:“劳您的大驾。”
胡斐抓起慕容景岳,放入竹箩,将竹箩搭上扁担,放上肩头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