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以千金聘往教女公子。到府住花园中,极珠帘玉屏之丽,出拜两姝,容态绝世,与之语,皆吴音,年十六七,学琴学诗颇聪颖。夜伴女傅眠,方知待年之女,尚未侍寝于相公也。忽一夕二女从内出,面微红。问之,曰:堂上夫人赐饮。随解衣寝。未二鼓,从帐内跃出,抢地呼天,语呶呶不可辨。颠仆片时,七窍流血而死。盖夫人赐酒时,业已酖之矣。姚母踉跄弃资装即夜逃归。常告人云,二女年长者尤可惜,有自嘲一联云:量浅酒痕先上面,兴高琴曲不和弦。”批本云:“某相国者,明珠也。”
二、福康安为人淫恶。伍拉纳(乾隆时任闽浙总督)之子批注《随园诗话》,有云:“福康安至淫极恶,作孽太重,流毒子孙,可以戒矣。”按该批注当作于嘉庆年间,可知其人品行恶劣,清时即已众所周知。
第十六回
龙潭虎穴
这姓蔡的老者单名一个威字,在华拳门中辈份甚高,是艺字派的支长。他见胡斐去了脸上所蒙黄巾,竟是满腮虬髯,神态粗豪,英气勃勃,细细向他打量了几眼,抱拳道:“启禀掌门,福大帅有文书到来。”
胡斐心中一凛:“这件事终于瞒不过了,且瞧他怎么说?”脸上不动声色,只“嗯”了一声。蔡威道:“这文书是给小老儿的,查问本门的掌门人推举出了没有?其中附了四份请帖,请掌门人于中秋正日,带同本门三名弟子,前赴天下掌门人大会……”
胡斐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心道:“原来如此,倒吓了我一跳。别的也没什么,只是这一日一晚之中,马姑娘不能移动,福康安这文书若是下令抓人,马姑娘的性命终于还是送在他手上了。”
他生怕福康安玩甚花样,还是将文书接过,细细瞧了一遍,说道:“蔡师伯,姬师弟,便请你们两位相陪,再加上我义妹,咱们四个赴掌门人大会去。”蔡威和姬晓峰大喜,连声称谢。侍仆上前禀道:“请程爷、蔡爷、姬爷三位出去用饭。”
胡斐点点头,正要去叫醒程灵素,忽听得她在房中叫道:“大哥,请过来。”胡斐道:“两位先请,我随后便来。”听她叫声颇为焦急,快步走向厢房,一掀门帘,便听得马春花低声叫唤:“我孩子呢?叫他哥儿俩过来啊……我要瞧瞧孩子……他哥儿俩呢?”
程灵素秀眉紧蹙,低声道:“她一定要瞧孩子,这事可不妙了。”胡斐道:“两个孩子落在那如此狠毒的老妇手中,咱们终须设法去救出来。”程灵素道:“马姑娘很焦躁,哭喊叫唤,立时要见孩子,这于她病势大大不妥。”胡斐沉吟道:“我去劝劝。”
程灵素摇头道:“她神智不清,劝不了的。除非马上能将孩子抱来,否则她心头郁积,毒血不能尽除,药力也没法达到脏腑。”
胡斐绕室彷徨,一时苦无妙策,说道:“便冒险再入福大帅府去抢孩子,最快也得等到今晚。”程灵素吓了一跳,说道:“再进福府去,那不是送死么?”胡斐摇头苦笑。他何尝不知,昨晚闹出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一件大事,今日福康安府中自必戒备森严,便要踏进一步,也必千难万难,如何能再抢得两个孩子出来?若有数十个武艺高强之人同时下手,或能成事,只凭他单枪匹马,再加上程灵素,最多加上姬晓峰,三个人难道真有通天本事?
过了良久,只听得马春花不住叫唤:“孩子,快过来,妈心里不舒服。你们那儿去了?去那儿了?”胡斐皱眉道:“二妹,你说怎么办?”程灵素摇头道:“她这般牵肚挂肠,不住叫唤,不出三日,不免毒气攻心。咱们只有尽力而为,当真救不了,那也是天数使然。”胡斐道:“先吃饭去,一会再来商量。”
饭后程灵素又给马春花用了一次药,只听她却叫起福康安来:“康哥,康哥,怎地你不睬我啊?你把咱们的两个乖儿子抱过来,我要亲亲他哥儿俩。”只把胡斐听得又愤怒,又焦急。
程灵素拉了拉他衣袖,走入房外的小室,脸色郑重,说道:“大哥,我跟你说过的话,有不算的没有?”胡斐好生奇怪:“干么问起这句话来?”摇头道:“没有啊。”程灵素道:“好。我有一句话,你好好听着。倘若你再进福康安府去抢马姑娘的儿子,你另请名医来治她的毒罢。我马上便回湖南去。”
胡斐一愕,尚未答话,程灵素已翩然进房。胡斐知她这番话全是为了顾念着他,料他眼看如此情势,定会冒险再入福府,此举除了赔上一条性命之外,决没半分好处。他自己原也想到,可是此事触动了他侠义心肠,忆起昔年在商家堡遭擒吊打,马春花不住出言求情,有恩不报,非丈夫也。他本已决意一试,但程灵素忽然斩钉截铁的说了这几句话,倘若自己拚死救了两个孩子出来,程灵素却一怒而去,那可糟了。此时二妹在他心中的份量,已远在马春花之上,无论如何不能为彼而舍此。
一时踌躇无计,信步走上大街,不知不觉间便来到福康安府附近,但见每隔五步十步,便有两名卫士,人人提着兵刃,守卫严密之极,别说闯进府去,只要再走近几步,多半便有卫士过来盘查。
胡斐不敢多耽,闷闷不乐,转过两条横街,见有一座酒楼,便上楼去独自小酌。刚喝得两杯,忽听隔房中一人道:“汪大哥,今儿咱们喝到这儿为止,待会就要当值,喝得脸上酒糟一般的,可不成话。”另一人哈哈大笑道:“好,咱们再干三杯便吃饭。”
胡斐听此人声音正是汪铁鹗,心想:“天下事真有这般巧,竟又在这里撞上了他。”
转念一想,却也不足为奇。他们说待会便要当值,自是去福康安府轮班守卫。这是福府附近最像样的一家酒楼,他们在守卫之前,先来喝上三杯,那也平常得紧。倘若汪铁鹗这种人当值之前不先舒舒服服的喝上几杯,那才奇了。
只听另一人道:“汪大哥,你说你识得胡斐。他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胡斐听他提到自己名字,更凝神静听。只听汪铁鹗长长叹了口气,道:“说到胡斐此人,小小年纪,不但武艺高强,而且爱交朋友,真是一条好汉子。可惜他总是要和大帅作对,昨晚更闯到府里去行刺大帅,真不知从何说起?”
那人笑道:“汪大哥,你虽识得胡斐,可是偏没生就一个升官发财的命儿,否则的话,咱们喝完了酒,出得街去,凑巧撞见了他,咱哥儿俩将他手到擒来,岂不是大大一件功劳?”汪铁鹗笑道:“哈哈,你倒说得轻松写意!凭你张九的本领哪,便有二十个,也未必能拿得住他。”那张九一听此言,心中恼了,说道:“那你呢,要几个汪铁鹗才拿得住他?”汪铁鹗道:“我是更加不成啦,便有四十个我这等脓包,也不管用。”张九冷笑道:“他当真便有三头六臂,说得这般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