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店地窖中引见之后,从没开口说过话,韦小宝也没对他留意。他点点头站起,发掌轻飘飘的向玄贞拍出。
玄贞左掌架开,身子一缩,双手五指都拿成了爪子,活脱是只猴子一般,显是模仿“八臂猿猴”徐天川的架式。风际中左足一点,身子跃起,从半空扑击下来。姚春叫道:“好一招‘龙腾虎跃’!”叫声未毕,玄贞已斜身闪开。便在此时,风际中倏地抢到玄贞身前,左腿向右横扫,右臂向左横掠,正是白寒枫适才比划过的那一招“横扫千军”。
风际中一身化而为二,刚使完白寒枫的一招“龙腾虎跃”,跟着便移形换位,抢到玄贞道人身前,使出白寒松那招“横扫千军”,身法之快,实是匪夷所思。众人喝采声中,玄贞缩拢身子,直撞入对方怀中。风际中双掌急推,按在玄贞胸口,说道:“哈哈,你输……”便在这时,玄贞右拳击在风际中胸口,左掌拍中他小腹。两人拳掌都放在对方身上,凝住不动。玄贞道:“白二侠,当时情景,是不是这样?”
白寒枫尚未回答,风际中身子一晃,闪到了玄贞背后,双掌从自己脸面右侧直劈下来,虚拟玄贞背心,说道:“高山流水!”这两掌并没碰到玄贞身子,众人眼前一花,他又已站在玄贞面前,双掌按住他胸口,让玄贞的拳掌按住自己胸腹,回复先前的姿式。
这两下倏去倏来,直如鬼魅,这些人除了韦小宝外,均是见多识广之人,但风际中这等迅捷无伦的身手,却是见所未见。众人骇佩之余,都已明白了他的用意,当时徐天川以一敌二,情势凶险无比,倘若对白寒松下手稍有留情,只怕难逃背后白寒枫“高山流水”这一击。玄贞又问:“白二侠,当时情景,是不是这样?”
白寒枫脸如死灰,缓缓点了点头。风际中身法兔起鹘落,固然令人目眩神驰,而他模仿自己两兄弟这几下招式,竟也部位手法丝毫无误,宛然便是自己师父教出来的一般。“龙腾虎跃”、“高山流水”和“横扫千军”三招,都是“沐家拳”中的著名招式,流传天下,识者甚多,风际中会使,倒也不奇,但以一人而使这三招拳脚,前后易位,身法之快,实所罕见,加之每一招都清清楚楚,中规中式,法度严整,自己兄弟毕生练的都是“沐家拳”,却也远所不及。
风际中收掌站立,说道:“道长,请除下道袍,得罪了!”
玄贞一怔,不明他的用意,但依言除下道袍,略一抖动,忽然两块布片从道袍上飘了下来,却是两只手掌之形,道袍胸口处赫然是两个掌印的空洞。原来适才风际中已用掌力震烂了他道袍。玄贞不禁脸上变色,情不自禁的伸手按住胸口,心想风际中的掌力既将柔软的道袍震烂,自己决无不受内伤之理,一摸之下,胸口却也不觉有何异状。
风际中道:“白大侠掌上阴力,远胜在下。徐三哥胸口早已受了极重内伤,再加上背心受了‘高山流水’的双掌之力,只怕性命难保。”
众人见风际中以阴柔掌力,割出玄贞道袍上两个掌印,这等功力,比之适才一身化二、前后夹攻的功力更加惊人,无不骇然,连喝采也都忘了。韦小宝心想:“海老乌龟当日在我袍子胸口上割下一个掌印,只怕用的也便是这手段。”
苏冈和白寒枫对望了一眼,都不禁神色沮丧,眼见风际中如此武功,己方任谁都跟他相去甚远,又给他这等试演一番,显得徐天川虽下重手杀了人,却也是迫于无奈,在白氏兄弟厉害杀手前后夹击之下,奋力自保,算不得如何理亏。
苏冈站起身来,说道:“这位风爷武功高强,好教在下今日大开眼界。倘若我白大弟真有风爷的武功,也决不会给那姓徐的害死了。”
韦小宝道:“白大侠的武功是极高的,江湖上众所周知,苏四侠也不必客气了。”
白寒枫狠狠瞪了他一眼,可又不能说自己兄长武功不行。韦小宝又道:“白二侠的武功也是挺高的,江湖上也众所周知。”
樊纲生怕他更说出无聊话来,多生枝节,向苏冈和白寒枫拱手道:“今日多有打扰,这就别过。”玄贞道:“且慢!大伙儿到白大侠灵前去磕几个头。这件事……这件事,唉,说来大家心里难受,可别伤了沐王府跟天地会的和气。”说着迈步便往后堂走去。
白寒枫双手一拦,厉声道:“我哥哥死不瞑目,不用你们假惺惺了。”玄贞道:“白二侠,别说这是比武失手,误伤了白大侠,就算真是我们徐三哥的不是,你也不能恨上了天地会全体。我们到灵前一拜,乃是武林中同道的义气。”苏冈道:“道长说得是。白二弟,咱们不可失了礼数。”
当下韦小宝、玄贞、樊纲、风际中、姚春、马博仁等齐到白寒松灵前磕头。韦小宝一面磕头,一面口中念念有词,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白寒枫厉声道:“你刚才说些什么?”韦小宝道:“我暗暗祷祝,向白大侠在天之灵说话,关你什么事?”白寒枫道:“你嘴里不清不楚,祷祝些什么?”韦小宝道:“我说:‘白大侠,你先走一步,也没什么。在下韦小宝,给你的好兄弟打得遍体鳞伤,命不长久,过几天就来阴世,跟你老人家相会了。’”白寒枫道:“我几时打过你了?”韦小宝拉起衣袖,露出左腕,只见手腕上肿起了又黑又紫的一圈,指痕宛然,正是刚才给白寒枫捏伤的,说道:“这不是你打的么?”
苏冈向白寒枫瞧了一眼,见他不加否认,脸上就微有责备之意,转头向韦小宝道:“韦香主,这件事一言难尽。咱们日后慢慢再说。”韦小宝道:“只怕我伤重不治,一命呜呼,日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苏冈见他说话流利,毫无受伤之象,知他是耍无赖,心想:“天地会怎地叫这样一个小流氓做香主?”说道:“韦香主长命百岁,大伙儿都死光了,你还活上几十岁呢。”韦小宝道:“我此刻腹痛如绞,五脏六腑,全都倒转,也不知能不能活到明天。风二哥、玄贞道长,我倘若死了,你们不必找白二侠报仇。江湖上义气为重,咱们可不能伤了沐王府跟天地会的和气。”
苏冈皱起了眉头,将众人送出门外。
玄贞向马博仁、姚春、雷一啸、王武通四人道了劳,抱拳作别。
天地会一行人回去回春堂药店。刚到店门口,就见情形不对,柜台倒坍,药店中几百只小抽屉和药材散了一地。众人抢进店去,叫了几声,不听得有人答应,到得内堂,只见那胖掌柜和两名伙计都已死在地下。这药店地处偏僻,一时倒无人聚观。
玄贞吩咐高彦超:“上了门板,别让闲人进来。咱们快去看徐三哥。”拉开地板上的掩盖,奔进地窖,叫道:“徐三哥,徐三哥!”地窖中空空如也,徐天川已不知去向。
樊纲愤怒大叫:“他奶奶的,咱们去跟沐王府那些贼子拚个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