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桑结大喜,纵身而前,伸手欲取,忽然心想:“这经书十分宝贵,那有如此轻易便得到了,莫非其中有诈?只怕他乘我去拿经书,便即发射暗器。”一迟疑间,两名喇嘛已将经书拾起,说道:“师兄,是不是这部经书?”桑结道:“到那边细看,别要上当,弄到一部假经。”两名喇嘛道:“是。师兄想得周到,可别让他们蒙骗过去。”
三人退出数丈,忙不迭的打开书函,翻阅起来。桑结道:“经书湿了,慢慢的翻,别弄破了纸页。瞧样子倒不像是假,跟那人所说果然一模一样。”一名喇嘛叫道:“是了,大师兄,正是这部经书。”
韦小宝听到他们大声说话,虽不懂藏语,但语气中欣喜异常的心情,却也听得出来,叫道:“喂喂,你们脸上怎么有蜈蚣?”
两名喇嘛一惊,伸手在脸上摸了几下,没什么蜈蚣昆虫,骂道:“小顽童就爱胡说。”桑结修为甚深,颇有定力,听得韦小宝叫嚷时不觉脸上有虫豸爬动,便不上他当,只凝神翻阅经书。
韦小宝又叫道:“啊哟,啊哟,十几只蝎子钻进你们衣领去了。”这一次两名喇嘛再不上当。一人道:“这顽童见我们得到经书,心有不甘,说些怪话来骗人。这小贼杀了咱们两个师弟,可不能此饶他性命。”另一人却似颈中有些麻痒,伸手去搔了几把,只搔得几下,突觉十根手指都痒不可当,当下在手臂上擦了几擦。
这时桑结和另一名喇嘛也觉手指发痒,一时也不在意,过得半晌,竟然痒得难以忍耐,提起一看,只见十根指尖都渗出黄水。三人齐声叫道:“奇怪,那是什么东西?”两名喇嘛只觉脸上也大痒起来,当即伸指用力搔爬,越搔越痒,又过片刻,脸上也渗出黄水来。
桑结突然省悟,叫道:“啊哟,不好,经书上有毒!”使力将经书抛落,只见自己手指上一粒粒黄水,犹如汗珠般渗将出来,大惊之下,忙在地下泥土擦了几擦,但见两名师弟使劲在脸上搔抓,一条条都是血痕。
韦小宝从海大富处得来的这瓶化尸粉十分厉害,沾在完好肌肤之上绝无害处,但只须碰到一滴血液,血液便化成黄水,腐蚀性极强,化烂血肉,又成为黄色毒水,越化越多,便似火石上爆出的一星火花,可将一个大草料场烧成飞灰一般。这化尸粉遇血而成毒,可说是天下第一毒药,最初传自西域,据传为宋代武林怪杰西毒欧阳锋所创,系以十余种毒蛇、毒虫的毒液合成。母毒既成,此后便不必再制,只须将血肉化成的黄色毒水晒干,便成化尸毒粉了。
两名喇嘛搔脸见血,顷刻间脸上黄水淋漓,登时大声号叫,又痛又痒,摔倒在地,不住打滚。桑结侥幸没在脸上搔那一搔,但十根手指也是奇痒入骨,当即脱下外衣,裹起经书,挟在胁下,飞奔而去,急欲找水来洗去指上毒药。两名喇嘛痒得神智迷糊,举头在岩石上乱撞,撞得几下,便双双晕去。
白衣尼和阿珂见了这等神情,都惊讶无已。韦小宝只见过化尸粉能化去尸体,不知用在活人身上是否生效,危急之际,只好一试,居然一举成功,也幸好有了呼巴音那只断掌作为引子,倘若只将化尸粉撒在经书之上,便一无用处了。他本来只想拿断掌再去抚摸阿珂,岂知竟成此大功。
他见桑结远去,两名喇嘛晕倒,忙从山洞中奔出,拔出匕首,想在每人身上戳上两刀。奔到临近,只见两名喇嘛脸面已然腐烂见骨,不用自己动手,不多时全身便会化成两滩黄水。当下走到郑克塽身边,笑道:“郑公子,我这门妖法倒很灵验,你要不要尝尝滋味?”
郑克塽见到两名喇嘛的可怖情状,听韦小宝这么说,大吃一惊,向后急纵,握拳护身,叫道:“你……你别过来!”
阿珂从山洞中出来,对韦小宝怒喝:“你……你想干什么?”韦小宝笑道:“我吓吓他的,要你耽什么心?”阿珂怒道:“不许你吓人!”韦小宝道:“你怕吓坏了他么?”阿珂道:“好端端的干么吓人?”韦小宝招招手道:“你过来看。”
阿珂道:“我不看。”嘴里这样说,还是好奇心起,慢慢走近,低眼看时,不由得大吃一惊,尖声叫了出来,只见两名喇嘛脸上肌肉、鼻子、嘴唇都已烂去,只剩下满脸白骨、四个窟窿,但头发、耳朵和项颈以下的肌肉却尚未烂去。
世上自有生人以来,只怕从未有过如此可怖的两张脸孔。阿珂一阵晕眩,向后便倒。韦小宝忙伸手扶住,叫道:“别怕,别怕!”阿珂又是一声尖叫,逃回山洞,喘气道:“师父,师父,他……他把两个喇嘛弄成了……弄成了妖怪。”
白衣尼缓缓站起,阿珂扶着她走到那两名喇嘛身旁,自己却闭住了眼,不敢再看。白衣尼见到这两个白骨骷髅,不禁打一个突,再见到远处又有三名喇嘛的尸体,不禁长叹,抬起头来。此刻太阳西沉,映得半边天色血也似的红,心想这夕阳所照之处,千关万山,尽属胡虏,若要复国,不知又将杀伤多少人命,堆下多少白骨,到底该是不该?
第二十七回
滇海有人闻鬼哭 棘门此外尽儿嬉
白衣尼出神半晌,见韦小宝笑嘻嘻的走近,知他在经书上下了剧毒,叹道:“若不是你聪明机警,今日我难免命丧敌手,那也罢了,只恐尚须受辱。但杀人情非得已,实属无可奈何,不用这般开心。”韦小宝收起笑脸,应了声:“是。”白衣尼又道:“这等阴毒狠辣法子,非名门正派弟子所当为,危急之际用以对付奸人,事出无奈,今后可不得胡乱使用。”韦小宝又答应了,说道:“这些法子,我今日都是第一次使。实在我武功也太差劲,不能跟他们光明正大的打一架,否则男子汉大丈夫,赢要赢得漂亮,岂能使这等胡闹手段?”
白衣尼向他凝视半晌,问道:“你在少林寺、清凉寺这许多时候,难道寺中高僧师父,没传你武功么?”韦小宝道:“功夫是学了一些的,可惜晚辈学而不得其法,只学了些招式皮毛,却没练内功。”白衣尼向阿珂瞧了一眼,问道:“那为什么?”韦小宝道:“来不及练。”白衣尼道:“什么来不及?”韦小宝道:“阿珂姑娘因弟子冒犯了她,要杀我,时机紧迫,只好胡乱学几招防身保命。”
白衣尼点点头,道:“刚才你跟那些喇嘛说话,不住口的叫我师父,那是什么意思?”韦小宝脸上一红。阿珂抢着道:“师父,他心中存着坏主意,想拜你为师。”白衣尼微微一笑,道:“想拜我为师,也不算什么坏主意啊。”阿珂急道:“不是的。”
她知韦小宝想拜白衣尼为师,真意只不过想整日缠着自己而已,但这话却说不出口。白衣尼向韦小宝道:“你叫我师父,也不能让你白叫了。”韦小宝大喜,当即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八个响头,大声叫道:“师父!”
白衣尼微微一笑,道:“你入我门后,可得严守规矩,不能胡闹。”韦小宝道:“是。弟子只对坏人胡闹,对好人一向规规矩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