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经书已呈缴给了皇上。皇上很高兴,着实夸奖了我几句。”韦小宝道:“那好得很啊。”康亲王低声问道:“宫里失了那部经书,皇上没查问吧?”韦小宝低声道:“我求得建宁公主认了帐。她就要远嫁了,皇上很舍不得她,自然算了。”
康亲王大喜,道:“你不日就去云南,今日哥哥作个小东,一来庆贺你封了子爵,二来给你饯行。”携着他手出得宫来,这次却不是去康亲王府,来到东城一所精致的宅第。这屋子虽没康亲王府宏伟,但雕梁画栋,花木山石,陈设甚是奢华。
康亲王道:“兄弟,你瞧这间房子怎样?”韦小宝笑道:“好极,漂亮之极!王爷真会享福。这是小福晋的住所么?”康亲王微笑不答,邀他走进大厅。
厅上已等着许多贵官,索额图、多隆等都出来相迎,“恭喜”之声,不绝于耳。
康亲王笑道:“咱们今日庆贺韦大人高升,按理他该坐首席才是。不过他是本宅主人,只好坐主位了。”韦小宝奇道:“什么本宅主人?”康亲王笑道:“这所宅子,是韦大人的子爵府。做哥哥的跟你预备的。车夫、厨子、仆役、婢女,全都有了。匆匆忙忙的,只怕很不周全,兄弟见缺了什么,只管吩咐,命人到我家里来搬便是。”
韦小宝惊喜交集,自己帮了康亲王这个大忙,不费分文本钱,不担丝毫风险,虽然明知他定有酬谢,却万想不到竟会送这样一件重礼,一时说不出话来,只道:“这……这个……那怎么可以?”
康亲王捏了捏他手,说道:“咱哥儿俩是过命的交情,那还分什么彼此?来来来,大伙儿喝酒。那一位不喝醉的,今日不能放他回去。”
这一席酒喝得尽欢而散。韦小宝贵为子爵,大家又早知他那太监是奉旨假扮的,便不能再回宫住宿了。这一晚睡在富丽华贵的卧室之中,放眼不是金器银器,就是绫罗绸缎,忽想:“他奶奶的,我如在这子爵府开座妓院,十间丽春院也比下去了。”
次日一早去见九难,告知皇帝派他去云南送婚。九难道:“很好,我陪你一起去。”
韦小宝大喜,转头向阿珂瞧去。九难道:“阿珂也去。”韦小宝更喜从天降,这个喜讯,便皇帝连封他一百个子爵也比不上。从九难处告辞出来,便去天地会新搬的下处。
陈近南沉吟道:“鞑子皇帝对吴三桂如此宠幸,一时是扳他不倒了。不过这实是大好机会。小宝,吴三桂这奸贼不造反,咱们要激得他造反,激不成功,就冤枉他造反。我本该和你同去,只二公子和冯锡范回到台湾之后,定会向王爷进谗,料想王爷会派人来查询天地会之事。我得留在这里,据实禀告。这里众兄弟,你都带了去云南罢。”
韦小宝道:“就怕冯锡范这家伙又来加害师父,这里众位兄弟还是留着相助师父罢,否则弟子放心不下。”陈近南拍拍他肩膀,温言道:“难得你如此孝心。冯锡范武功虽强,你师父也不见得就弱于他了。这次他只不过攻了咱们个出其不意,一上来躲在门后偷袭,先伤了我右臂。下次相遇,他未必能再占到便宜。诛杀吴三桂是当前第一大事,咱们须得倾全力以赴。只盼这里的事情了结得快,我也能赶来云南。咱们可不能让沐家着了先鞭。”韦小宝点头道:“倘若给沐王府先得了手,今后天地会要奉他们号令,可差劲得很了。”
陈近南伸手搭他脉搏,又命他伸出舌头瞧瞧,皱眉道:“你中的毒怎么又转了性?幸好一时也不会发作。我传你的内功暂且不可再练,以防毒性侵入经脉。”
韦小宝大喜,心道:“你叫我不练功夫,这是你自己说的,以后可不能怪我。”又想:“这豹胎易筋丸当真厉害,连师父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但盼陆先生快些送来解药才好。”
数日后诸事齐备,韦小宝率领御前侍卫、骁骑营、天地会群雄、神龙教的胖头陀等人,辞别了康熙和太后,护送建宁公主前赴云南。九难和阿珂扮作宫女,混入人群。天地会群雄和胖头陀也都乔装改扮,算是韦小宝的亲随,穿了骁骑营军士的服色。韦小宝胯下康亲王所赠的玉骢马,前呼后拥,得意洋洋的往南进发。他已派人前往山西,通知双儿南来,盼能和她在途中会合。此时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身边少了这个温柔体贴的俏丫头。
一路之上,官府尽力铺张供应,对这位赐婚使大人巴结奉承,马屁拍到了十足十。韦小宝心花怒放,自从奉旨出差以来,从未有如这次那么舒服神气,心想:“老婊子不争气,只生了一个女儿,倘若一口气生他妈的十七八个,老子专做赐婚大臣,送了一个又一个。这一辈子吃喝玩乐,金银珠宝花差花差,可比干什么都强了。”
这一日到了开封,河南省巡抚、藩台、臬台等宴请韦小宝后告辞,知府迎接一行人在当地大富绅家的花园中歇宿。建宁公主又把韦小宝召去闲谈。自从出京以来,日日都是如此。韦小宝生怕公主拳打脚踢,每次均要钱老本和高彦超随伴在侧,不论公主求恳也好,发怒也好,决不遣开两人单独和她相对。
这日晚饭过后,公主召见韦小宝。三人来到公主卧室外的小厅。公主要韦小宝坐了,钱高二人站立其后。其时正当盛暑,公主穿着薄罗衫子,两名宫女手执团扇,在她身后拨扇。公主脸上红扑扑地,嘴唇上渗出一滴滴细微汗珠,容色甚是娇艳,韦小宝心想:“公主虽不及我老婆美貌,也算是一等一的人才了。吴应熊这小子娶得了她,当真艳福不浅。”
公主侧头微笑,问道:“小桂子,你热不热?”韦小宝道:“还好。”公主道:“你不热,为什么额头这许多汗?”韦小宝笑着伸袖子抹了抹汗。
一名宫女捧进一只五彩大瓦缸来,说道:“启禀公主,这是孟知府供奉的冰镇酸梅汤,请公主消暑消渴。”公主喜道:“好,装一碗给我尝尝。”
一名宫女取过一只碎瓷青花碗,斟了酸梅汤,捧到公主面前。公主取匙羹喝了几口,吁了口气,说道:“难为他小小开封府,也藏得有冰。”酸梅汤中清甜的桂花香气弥漫室中,小小冰块和匙羹撞击有声,韦小宝和钱高二人不禁垂涎欲滴。公主道:“大家热得很了,每人斟一大碗给他们。”韦小宝和钱高二人谢了,冰冷的酸梅汤喝入口中,凉气直透胸臆,说不出的畅快。片刻之间,三人都喝得干干净净。
公主道:“这样大热天赶路,也真够受的。打从明儿起,咱们每天只行四十里,一早动身,太阳出来了便停下休息。”韦小宝道:“公主体贴下人,大家都感恩德,就只怕时日耽搁久了。”公主笑道:“怕什么?我不急,你倒着急?让吴应熊这小子等着好了。”
韦小宝微笑,正待答话,忽觉脑中一晕,身子晃了晃。公主问道:“怎么?热得中了暑么?”韦小宝道:“怕……怕是刚才酒喝多了。公主殿下,奴才要告辞了。”公主道:“酒喝多了?那么每人再喝一碗酸梅汤醒酒。”韦小宝道:“多……多谢。”